我踩著地上他的影子，猜測他一會兒要跟我說什麼。

「許梔，我跟簡清麥的事，是不是你告密的？」

他的聲音很冷。

我稍愣了下。

原來是說這個啊。

「不是。」

他皺眉。

不信我。

我聳了下肩，就近找了個長椅坐下。

「之前我跟她在學校小樹林那邊……我看到你了。」

我笑了一下。

哦。

看到我了。

所以「鄰居」兩個字也是故意說給我聽的，讓我自行撤退。

我拿手機看時間，「徐星湛，你不會以為，我還喜歡你吧？」

「我承認，以前是喜歡你，但現在不了。你跟誰戀愛都與我無關，我有精力去摻和你們的事，還不如多刷兩道題呢。」

我抬眼，他居高臨下地凝視我。

從前他這樣看我，我總是謹小慎微地試圖從他的一絲變動中察覺出什麼。

是厭惡，還是歡喜？

可現在，我只覺得他可笑。

甚至于，有點厭煩。

手機屏幕跳出周驥的消息。

【許小梔，這會兒你不會還在學習吧？】

【說好了今晚大家一起跨年看煙花，你可別毀約。】

我手指輕快地回：【誰不去誰孫子。】

周驥發來語音：「馬上到你家樓下，十分鐘后下樓！」

他那邊有車鳴，有嘈雜人聲。

他像是在跑，還有呼呼微弱風聲，和喘息音。

能想到他跑起來意氣風發的樣子。

我輕笑。

「許梔。」

徐星湛往前一步，身影擋住路燈的光。

他看我的眼神有了變化，不似剛才的憤怒，多了點我看不懂的躊躇。

我起身。

「不管你信不信，我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

「還有約，先走了。」

剛走兩步。

「許梔——」

這次，他的聲音很輕，輕到輕而易舉地被風聲湮滅。

我沒停。

「——除夕快樂。

」

他說。

我擺擺手，大步朝小區大門口走。

14

周驥一行人烏泱烏泱地騎著小電驢。

都是寒假一塊兒自主學習的同學，我同桌也在。

「哎呀，你倆串通好了，今晚還穿情侶服啊。」同桌笑得跟花兒似的，「去去去，你坐周驥后邊去。」

我瞥一眼周驥。

我倆都穿著黃色的羽絨服，同色不同款。

他支腳撐地，俯在車身上笑，并未因同桌的話而扭捏。

配合地遞來頭盔。

「既然孫慧兒都這麼說了，那許小梔，咱就滿足一下人家嗑 CP 的心愿吧。」

我接過頭盔，轉腳卻坐上孫慧兒的車。

頭盔往頭上一套，朝周驥挑眉道：「我可不敢坐你的車，你開多快啊。要是遇到交警，我想下車都來不及。」

暈黃的燈光照在周驥頭頂。

他就那麼趴在車把手上盯我，琥珀色的眸底刮起陣風。

安靜，又繾綣。

他翹了翹嘴角，露出一邊梨渦，「你要在車上，那我肯定會慢點的。」

不知從何時起，周驥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動不動就臉紅的人了。

我覺得他私底下修煉過了。

一舉一動，都牽扯著春意的動蕩。

我躲開他的視線，拍拍慧兒肩膀，揚手發令：「出發！」

來湖邊看煙花的人很多。

東尋西覓，才找到一處人相對較少的地方。

時間也剛剛好，我們剛站定。

前面傳來路人的倒計時。

「5——」

「4——」

我們跟著齊聲大喊。

「3——」

「2——」

「1——」

湖對面的景區，一撮焰火遽然騰空而起，燙破夜幕。

我耳邊，倏然滑過一道溫熱氣息。

「許小梔，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周驥站在我身側，一條胳膊虛虛環在我背后，阻擋路人的推攘。

他低頭含笑。

眼睛里映著煙火，格外地亮。

自此。

巨大熱烈的煙火聲此起彼伏。

朋友們在大聲許愿——

「成人的世界！我孫慧兒來啦！」

「高考加油！」

「希望我們都能考上理想的學校！」

我也把手攏在嘴邊，喊道：「南大，等著我！」

砰砰砰。

焰火不止。

怦怦怦。

心跳加快。

冰冷的寒風中，少年的赤子之心仍然火熱。

我側頭，發現周驥依然在看我。

「周驥，新年快樂。」

「萬事如意。」

我聽見自己說。

15

這個寒假的補習沒白補。

開學考時，我當仁不讓地又拿了第一。

一塊兒補習的朋友們成績都有所提高，尤其是周驥。

他總分擠進了年級前十。

1 班班主任經過我們班時，又倒退幾步回來，「許梔，果然還是你的教學方式對周驥有用啊。」

同桌小聲揶揄，「哪里是方法有用，是人有用。」

我杵了她一下。

等人走了，同桌八卦道：「跨年那天，你倆偷偷說什麼小秘密了？他是不是向你——告白了？」

「告白」兩個字，她是無聲比的口型。

「沒有，你想多了。」

「真沒有？」

同桌仔細看我的臉，可能沒看到羞澀，便放棄了追問。

周驥喜歡我。

我不是傻子。

我確實也對他有那麼點好感。

不知道是不是歸因于那晚的煙花過于美麗。

我不能阻止別人的情感，但可以壓抑自己虛浮的情愫。

如今重中之重是高考，無心考慮其他事。

中午去食堂吃飯，經過光榮榜。

孫慧兒踮腳瞥了眼，「誒誒，徐星湛這次考上來了，第二名，名字挨著你呢。」

她說完這話，前面的人停下。

徐星湛回身。

慧兒閉嘴。

他應該是瘦了，穿著羽絨服都覺得下一秒能被風吹跑。

「恭喜。」

徐星湛靜靜地看我，聲音無波無瀾。

「謝謝。」

春寒料峭，風從我們中間刮過。

我們就像兩條分道揚鑣的船只，駛向不同的港灣。

身后有人跑來，抬手合上我的連衣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