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一邊打量我,一邊隨手指了個方向。
43
李秀珍家也住的小洋樓,門前還是泥巴路。
新樓和破路,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割裂感。
我牽著騾子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瘦削的背影,正在門前糊水泥臺階。
聽到動靜,他回過頭來。
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
「薛小姐?」
我微微一笑,視線掃過他手里的活:「我來做客。」
他微微有些不自在:「啊……」
「誰啊?!」李秀珍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回到鄉下之后顯得很自在,才幾天的工夫,好像又胖了一圈。
令人不禁在想,她真的有心衰嗎?
看到我,她臉色一變,顯然是想起我把她家門給砸了。
「你來干什麼!」
我從騾子背上取下行李:「來做客。勞煩,幫我把騾子系一系。」
44
王建義的表現很奇怪,之前的事情全都不提了。
幫他媽干活,見他媽生氣還哄著。
突然母慈子孝。
我皺了皺眉。
等他哄走他媽后,他就來招呼我:「這邊坐吧,我給你沏茶。」
然后他給我倒了一杯茶。
我沒動,徑自問他:「裝過人血嗎?」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
坐在我對面,半晌,突然釋懷一笑。
「如果是你的話,會查到也不奇怪……」
我:「?」
他抬頭看我一眼:「我這種無名之輩,你不記得,也正常……我參加過 ICPC 國際大賽。」
那是場全球性的編程大賽,我無聊參加過兩次。
「那一屆殺入決賽的多數是研究生隊伍,只有你一個大一的,三人組隊,你還組了兩個學歷史的來挑釁我們。」
我想起來了,解釋:「哦,那次啊……我不是為了挑釁你們。那兩個人是我圖省事花錢雇的。」
王建義:「……總之,我們小組是第四名。
」
我實在沒想起來。
他突然尷尬:「……」
我心想,我是來勸他迷途知返的,跟他在這鬼扯什麼東西……
「江凝說,重要的不是過去,是你和小寶的將來。」
怎麼同樣的話,從我嘴里說出來就干巴巴的了?
我又嘗試了一下:「小寶在等你回家。」
王建義不吭聲,把視線轉向別的地方。
還是不行嗎?
我想著該怎麼繼續努力。
「我已經沒救了。」他突然說。
我皺眉:「我已經報警了,文武村的案子,一定會查個徹底……」
他看著我都笑了:「你相信警察?」
「當然!」
他垂下眸,重復了一遍:「我已經沒救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人來接小寶了。」
我試著說一點正常人會說的話。
「小孩還是跟著自己的爸爸,比較好一點……」
他說:「我連我自己都照顧不好了。」
我:「!」
勸人這事兒這麼難的嗎!
我平時看江凝張嘴就來啊!
45
當天晚上我在王建義家里住下了。
我賴的。
江凝給我發來消息,問我情況怎麼樣。
我:【王建義在給他媽洗腳。】
江凝:【?搞什麼!忘了余姐了嗎!】
我:【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江凝:【你怎麼了?】
這民樓估計用的材料不太好,加上李秀珍也不壓抑自己的嗓門。
她說:「既然到了我們村,就別想走!」
王建義在勸她:「明天再說吧。」
她喊:「你還怕她聽見!有本事摸黑跑啊!」
王建義反正反復就是那句:「明天再說。」
明天再說什麼?
我定了定神:【我感覺我來遲了。】
而江凝的關注點是:【你今晚睡覺警醒一點,那種地方可能不安全。】
46
凌晨一點多,我聽見一樓傳來動靜。
我起了身,隨手摸出我新買的斧頭下樓。
有兩個鬼鬼祟祟的村民摸了進來。
「那女的腿真長。」
「是啊,城里的女人就是辣。」
「哈哈。」
說著就想往樓上走。
我就站在階梯盡頭的陰影里。
他們看不見我,反而是我,透過稀薄的月光,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突然聽見有人輕輕叫了一聲:「王叔、李叔。」
王建義從樓梯下面鉆了出來。
那兩個人被嚇了一跳。
「建義?滾滾滾,滾一邊去,別壞事!」
王建義走過去拉住他們,哀求:「別……她是我的客人。」
「那又咋的,我們給了你媽錢的!」
王建義的身形瘦得風一吹就會倒,跟那兩個人在樓梯上推搡了幾下,就差點滾下去。
他連忙道:「明天再說!明天再說行不!明天我還給你們錢,一人一萬!」
這個說法讓那兩個人冷靜了下來。
「為啥要明天?」其中一個人問。
「就……反正明天再說。錢給你們,人也歸你們。」
那兩個人罵了他一句「事兒真多」,還是走了。
王建義把他們送出去,喘著粗氣,把門鎖上了。
他打算回房間。
突然,路過樓梯的時候,停住了。
他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仔細看了好幾回,才發現我站在那。
「薛……」
我緩緩走進月光里:「明天,你要做什麼?」
他抹了一把臉:「明天我會送你出村的。」
我皺了皺眉:「你得跟我一起走。」
當時我想的是,看來我是真的不擅長勸人。
明天還是直接用強硬的手段帶他走吧,到時候讓江凝再勸他。
王建義只對我說了一句:「那也,明天再說吧。」
47
隔天一早,我從二樓的窗口往下看。
這座古老的村莊,在清晨里竟然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然而不過片刻的工夫,一聲尖叫就把這種幻覺打破了。
一個婦女跑了出來:「救命啊!出人命了!」
我驚了一下。
然后就看見她邊跑著,邊直接仰面倒了下去。
王建義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