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樂不起來了,因為突然被人扔了一個孩子,感覺被訛了。
「孩子呢?」
「凝凝哄到樓上去了。」
「沒事,他這樣算遺棄,我會找到他的……」
我打斷他:「哥哥,我還查到了這個。」
他皺眉:「你又黑人家電腦……」
然后他就閉嘴了。
我給他看的是王建義的病例,他的抑郁癥嚴重得超乎想象,并且曾經因為自殺入院搶救過兩次。
這兩次還是發生在他成年以后的。
而他自殺的原因……
我說:「大概是這個。」
這都是我之前囤的資料,還沒想好應該怎麼辦,而且因為太過野蠻離奇,我還在取證和確認。
可是配上王建義的表現,我突然就明白了。
他的故鄉文武村,是個大型人販子巢穴。
李秀珍就曾經因為拐賣兒童而入獄。
那段時間王建義才十三歲。
可也正是因為李秀珍入獄了,反而給了他喘息的機會,他被親戚接走,那段時間他的生活比較安定。
我哥不理解這和他自殺有什麼關系:「原生家庭悲劇?」
「也不僅如此。」
資料顯示,王建義未成年時曾經報過數次警,說村里有人殺人。
但因為當地治安落后,民風彪悍,加上確實沒有取到證……
最后都無疾而終。
「文武村,很可能,還保留著人祭的風俗。」
我哥瞳孔猛地一縮。
38
我們的文明并非一直都是仁厚而善良的。
翻開考古資料,就會發現,在三千多年前的青銅文明的時代,「人祭」曾經大行其道。
那個時候的人認為,「人牲」是最上等的祭品。
若用「人牲」祭祀,諸神歡喜,所求無有不允。
泛濫到,簡直可以說是深入了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就這麼說吧,建房時都要在地基下埋入「人牲」,好祈房屋堅固不倒塌。
更別提日常祈福問天、人殉等等。
甚至因為殺戮過多,殷商的統治者必須常年保持戰爭。
戰爭的俘虜都不夠殺,還得讓屬國去「捕獵」附近的羌民來進貢。
祭祀的過程更是極為殘忍,通常是留不了全尸的,一部分軀干都被分發烹食,甚至生吃了。
值得注意的是,繼任統治者,也就是「周」朝,終于把這個以人為祭的陋習給徹底干滅了。
因為經過長期的斗爭,怕再死灰復燃,甚至掩埋了這段歷史。
可以說,別說是李秀珍這種沒什麼文化的婦女,就算是當代大多數年輕人,都不知道我們有過那樣一段歷史。
再看她的操作,留下了部分軀干,然后把小腿、手臂等部位給燉了。
再分給別人吃。
這種雖說不是完美復刻古代人祭,但也大差不差了。
她不可能是去看了考古材料自己琢磨的。
只能是生活環境帶給她的了。
39
「我起初只是懷疑,現在確定了。」
我哥學法醫的,他盯著那考古挖掘現場,祭祀坑里的累累白骨,也沉默了。
「所以對王建義來說,這是精神文明隔閡的一種重創。」
王建義是他們村里那一代唯一一個大學生。
而且我看到了他的讀書記錄,在教育資源落后的地方簡直可以說是斷層優秀。
結合他的成長環境,他的智商最起碼是普通人的兩倍。
他所學所知,和他身處的環境,總有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他努力過了,卻無法改變那一切,只能選擇逃離。
從他的生活痕跡上來看,余盼子從死亡到被做成「人牲」,對他來說恐怕意味著比「家破人亡」更可怕的事。
那等于是,他竭盡半生,終于逃離的東西,一把,又把他拽了回去。
他恐怕,撐不下去了。
40
我哥那表情跟做夢似的。
他勉強道:「這只是你的猜想吧……」
我說:「我共情他了。」
我哥:「……」
「如果我是他,我就回去屠村,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
我哥對著我破口大罵:「你能不能共情點好的?!共情一下江凝啊!她不可愛嗎!」
說完這句話他就飛速跑了。
沖出去的時候差點和領著王小寶剛下樓的江凝撞到一起。
「薛警官……」
江凝一臉懵逼,牽著王小寶走過來,「他怎麼了?」
我說:「急著辦案呢吧。」
江凝:「真忙啊。」
41
我哥找了那邊的同事要調查文武村。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跟人家說的。
可能會被人當成神經病吧。
不過我還是連夜買了去河南的機票。
江凝說要跟我一起去,我拒絕了。
那個地方不是她能去的。
「你留下來看著小寶。」
42
這趟出行交通一言難盡。
飛機轉火車再轉班車然后……我騎了一頭騾。
因為文武村坐落在山腳下,離最近的村落也有幾十公里。
村子的道路還沒修,但絕不是沒錢,村子里幾乎家家戶戶都住著小洋樓。
我過來的時候打聽過了,說這座村子的人因為修路總能鬧起來,所以這麼些年都沒修好。
原本就偏遠的地方,加上道路情況不好,自然就和別人少了來往。
表面看上去,這座村子和其他村莊沒有太大區別。
甚至顯得比較寧靜和祥和。
村民看到我這個「外來人」,非常驚訝,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我。
那眼神令人不快。
我問了一個老漢:「我找李秀珍,她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