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眼底蔓起濕意,笑著夸我:「嗯,好厲害。」
「對不起啊,剛剛罵你罵得那麼難聽。」我說。
「沒事,以前我老罵你,現在也該輪到你了。」
說了一會兒后,我又沒力氣了,眨了眨眼,笑得更燦爛了:「宋均,我可不可以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啊?」
他瞳孔一縮,神情僵住,哆嗦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松開他的胳膊,拍拍他冰涼的手背:「嚇你的。」
縮進被子,迷迷糊糊要睡著時,我忽然又聽見他的聲音:
「什麼方式呢?」
「安眠藥。」我輕輕吐出三個字。
他用力吸了口氣:
「好。
「我就一個要求。
「你膽子小,如果真到那一天了,讓我陪你。」
我這人不僅怕痛,還怕丑,偷偷摸摸研究了很多種死亡方式,也就只敢這種了。
今天問宋均這話,不是一時興起,而是蓄謀已久。
我想給他一點點暗示,讓他有心理準備,到時候不至于慌亂無措。
只是沒想到,他會同意。
我睜開眼睛,看到他死死咬著下唇,眼眶里的眼淚在打轉。
我笑著溫柔道:「宋均,你對我那麼好,是不是喜歡我啊?」
話音剛落,他眼睛飛快眨了兩下,將臉埋進雙手中,好一會兒后,才抬頭認真地看向我,淚痕斑駁:
「是。
「很喜歡。
「想把命換給你。」
我伸出手指,勾住他的手指,輕輕拉了拉:「笨蛋,再有下次,記得早點告訴別人,不要給自己留遺憾。」
暖調的光線自天花板傾瀉而下,落在宋均身上,他眼尾猩紅,目光悲傷又繾綣,下巴上冒出淡青色胡碴,有種頹喪的溫柔。
又一滴淚落下的瞬間,他俯身,很輕很輕地,像怕把我碰碎一般,吻了吻我的唇。
「記住了。」
我垂下眉眼,將手捂在胸口,釋然地笑了。
在生命最后時刻,有人以愛之名,向死而生,攜春風細雨,助我遍地花開。
他溫柔美好,足夠我原諒很多。
21
陸揚找我越來越頻繁了,花樣越玩越多。
幾乎所有社交平臺,都有他的深情小作文,私信評論艾特全是他的消息。
用很多手機號給我打電話、發短信,發一些很苦情的照片和視頻給共同好友,博取他們的同情,讓他們來幫忙勸和,或者譴責我薄情寡義。
他還報了失蹤案,警察聯系我時,說我男朋友很擔心我的安危。
我回:「是前男友,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對于陸揚一切作為,我有些生氣,又有些報復的快感,但我已經沒有興趣再打電話了,也不想聽他的聲音。
病痛的折磨下,我有余力做的事,就只剩下陪宋均聊天。
我喜歡聽他的聲音,喜歡看他笑,更喜歡他認真對待我的樣子。
我和他說了我很多心結,我告訴他,相比于愛人我更想有家人。
我還告訴他,我很想我的媽媽,可是她當年頭也不回地就拋棄了我得癌癥的爸爸,我不敢告訴她,我也得癌癥了。我怕她又逃一次。
宋均說:「我不會拋棄你。」
我說:「我知道。」
我現在面黃肌瘦,萎靡不振,時不時腹瀉不止,為了能帶我多出去看看世界,他用輪椅推著我,連成人紙尿褲的辦法都想到了。
我怎麼會不信他呢?
但,這樣活著,真的好沒尊嚴啊。
我不喜歡。
可我又好舍不得。
越逼近死亡,牽掛的事情反而越多了起來。
22
還有半個月就是冬至了,說不定我還能熬到陪宋均看一場初雪呢。
我小心翼翼地期待著,也沒敢告訴他。
畢竟是件沒把握的事,我怕他到時候失望。
天氣越來越冷,宋均給我買了很多新衣服。
顏色鮮艷,款式靚麗。
他說:「就算生病了,你也是最漂亮的。」
嗯,他現在不罵人了,改夸人了,挺肉麻的。
今天,他去醫院開藥,又給我買了新的衣服,粉色的。
直男眼光。
本來膚色就暗黃暗黃的,穿上之后更黑了幾個度。
我嚷著丑死了,他不肯承認,還非拉著我一起拍合照。
故意的吧。
洱海之上,薄霧彌漫,云卷云舒,與蒼山嬉戲,又清晰映于水底,一幢幢青磚碧瓦的民居,安靜坐落,一磚一瓦無不詩情畫意。
我靜靜享受獨屬于大理的風情,忽然神思一飄,想到陸揚曾經提起過,結婚之后來大理度蜜月。
他說大理有風花雪月的盛名,玉龍雪山終年不化的大雪,最能形容他對我的愛意。
陸揚啊,愿意說情話時,是真會哄人。
我們徹夜長談,說盡甜言蜜語,卻又輕易分散,只剩一言難盡的遺憾。
「沈文靜。」
宋均突然喊我名字,尾音微顫。
我回過神,看向他。
他從輪椅后方繞到我身前,緩緩下蹲,單膝跪地。
「你愿意,」他從懷里掏出戒指,「嫁……」
「宋均。」我打斷他,聲音有些尖厲。
他靜靜看著我,眼睛清澈,瞳孔中倒映著青山白云和一個人失了顏色的我。
我不忍地挪開目光,換上輕柔的聲音:「很多第一次都很珍貴,你應該留給以后的人。」
怕他還要說什麼,我會招架不住,慌亂地轉動輪椅想逃,太過用力,不知道牽動到了哪兒,肚子又開始痛了,還伴隨著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用力咬了下舌尖,混沌的大腦瞬間清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