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靜。」他加重語氣喊我全名,滿臉責備。
「你們別這麼熱情,我不喜歡,以后……遇見了就遇見了,別打招呼了。」
我說得很慢,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冷靜而認真,只是藏在桌子下的手用力地掐著大腿。
陸揚看了一眼宋均,唇角勾起一個冷笑:「這才是你非要分手的原因吧,沈文靜,你真能裝啊。」
我「噌」的一下站起身,但想到大庭廣眾之下,吵吵鬧鬧太丟人,又坐了回去。
宋均不想我有所顧忌,他卻一點不怕,歪著頭,直勾勾地望著陸揚:
「我看著確實比你優秀,你自卑能理解,但是呢,我和文靜比你講道德,干不出這樣的齷齪事,瞧你這老黃瓜刷綠漆的樣兒,可別說你沒對身邊這小姑娘開屏啊?」
「你亂說什麼?」
陸揚不喜歡被人圍觀,見四周的視線都聚過來了,丟下陳詩詩扭頭就走,更像做賊心虛。
陳詩詩愣了下,連忙跟上。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沒忍住露出一絲笑意:「謝謝啊。」
「沒用的東西,上前撓他的臉啊。」
宋均不領情,還白了我一眼。
10
這頓飯最后還是宋均買的單,我搶不過他。
分別時,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半晌后,嚴肅道:「沈文靜,我怎麼瞧著你這麼不對勁呢?不會為了個男人想不開吧?」
我恍惚了一下,搖搖頭:「不會,我回去就看王寶釧,加深印象。」
要是沒生病,我可能會因為陸揚和陳詩詩鉆牛角,折磨他們,折磨自己。
可現在最大的事情,是面對自己的生死,他們就變得很無足輕重了。
回到酒店,又只剩下我一個人,周圍靜悄悄的,床是冷的,天花板一片空白,和我的腦子一樣。
我覺得我應該想點什麼,可想點什麼呢?
我最親近的人,就是陸揚了。
可他不愛我了,即使癌癥可以捆綁他陪我最后一段時光,對我體貼,供我差遣,哄我開心。
但有意義嗎?
我從他的細節里愛上他,又從他的細節里對他失望。最后的最后,還要兩具皮囊各懷心思,各自遠行,徒留一地虛情假意。
沒必要啊。
倒不如,讓他連我死了都不知道,他愛過的人,往后的往后他再也見不到了。
我沒來由笑了一下,拿過手機,想給自己來場旅行。
因為有太多想去的地方,所以做決定的時候很糾結。
三到六個月,能走多遠呢?
翻著翻著,手機進來一個電話,是陸揚的。
猶豫了下,我還是點了接通。
但沒想到,那頭傳來的會是陳詩詩的聲音。
「姐……師哥他胃痛,但我找不到藥放哪里了。」
「臥室柜子里,第三個抽屜。」
在火鍋店里,我就想提醒他的胃病,只是忍住了,他愿意頂著風險陪別人,自己都不心疼自己,我也不想管。
但這會兒他真出事了,我還是會擔心。
「吃了胃藥最好再去一下醫院,他的醫保卡和病歷都放在書房的抽屜里,你記得拿著。」
對方沉默了一下,再開口竟是陸揚,聲音明顯聽起來很虛弱:「沈文靜,你要真擔心我就回來,讓她一個小女孩折騰什麼。」
「可是,我也折騰不動了。」
掛斷電話,心臟一陣陣抽緊,痛得幾欲喘不過氣,鬼使神差地想起宋均的話,我打開視頻軟件,真看起了王寶釧。
彈幕上都在刷:戀愛腦要挖十八年野菜。
11
哪怕是生命的最后,我也舍不得奢侈一把買正價機票說走就走,而是選擇了特價機票,日期和時間都被固定死。
不得不說,骨子里里根深蒂固的東西,挺不好改的。
離出發還剩四天時間,我無所事事,睡不著也吃不下,也沒有什麼朋友需要道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發呆。
夜晚,我實在無聊,胸口憋得慌,于是,裹著大衣出門散步。
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再停下時,是在一個老舊小區前。
竟然來這兒了……
我仰頭看著面前的樓房,一個個小方塊中透出的燈火在夜色里凝結成一片暖色。
一直以來,這里都是我不敢靠近的地方。
醫生說我的肝癌很大概率是遺傳,我這才明白,為什麼當年爸爸直接放棄治療,為什麼媽媽逃得那麼快,頭都不曾回。
而今,那個丟下我的女人就在這棟樓的某一層,家人閑坐,燈火可親。
忘了我,又或是偶爾愧疚。
秋末的晚風吹在身上很冷,天幕低垂,寒星點點,一彎月亮,望著人間出神。
我站了不知道多久,等終于舍得走時,腿已經麻了,脖子酸痛。
「姐姐,你不等了嗎?」
身后傳來一道稚嫩的嗓音,回頭看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眼神清澈,肉嘟嘟的小臉上透著疑惑。
我心生親切,費力蹲下身,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是啊,等不到了,你呢,這麼晚還不回家,爸爸媽媽該擔心了?」
他撇著嘴,不太開心:「我在這里等我的糊涂媽媽,她帶我去超市竟然忘記給我買我最喜歡的零食,我生氣了,她又跑回去買了。」
剛說完,他又高興起來,指著遠處一個女人的身影雀躍道:「你看,她回來了。」
只一眼,我就方寸大亂,下意識轉身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