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道理,懂不懂?」
我深以為然,表示這些年對顧準就是采用這種革命策略,可惜收效甚微。
他大贊我有政治覺悟,孺子可教。
于是單手搭上我的肩膀,湊到我耳邊悄聲道:「看來只有這一招了...」
話還沒說完,搭在我肩膀上那只手就被顧準重重拍下,他黑著臉沉聲道:「吃飯了。」
宋寅朝我笑笑,低聲道:「瞧見了嗎?這就是老男人的七寸,你以為他穩重自持,其實人家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
進屋吃年夜飯,老顧教授開了一瓶學生送的玫瑰紅酒,給每個人都倒上了一杯。
我抿了一小口,入口回甘,滋味清冽。
宋寅是個品酒老手了,一喝就道:「這是邦斗桃紅吧,單寧成熟期長,這酒現在可不好買。」
老顧教授笑笑,又給他倒上一杯。
「求人辦事,總是要拿點好東西出來的。」
宋寅是個十分上道的客人,利索地干了一杯后,從懷里摸出一個紅包。
「來,小江同學,你宋哥過年也沒準備什麼,你包個紅包。」
我一愣,下意識看向顧準。
他夾了塊排骨給我,低聲道:「收下吧,他錢多得沒處去,散散財也好。」
「謝謝宋檢。」
我喝了小半杯酒有點上頭,暈乎乎地夾了兩口菜吃。
屋外傳來孩童追逐嬉鬧的聲音,混雜著年三十的鞭炮煙花聲,讓我突然有點想家。
顧準拍拍我的肩道:「是不是醉了?進去睡一會兒。」
我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后站起身走進臥室關好門。
其實我并沒有醉,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是有話要單獨說,所以才把我支開。
外頭安靜了一會,宋寅慢悠悠道:「把人支開干什麼?有什麼是人家小姑娘聽不得的?」
顧準沒說話,頓了頓道:「我聽說江維國名下那個空殼公司的法人是渺渺?」
宋寅的眼神中多了些許玩味。
「你從哪里聽說的,顧教授,路子挺野啊?」
我靠著門背,腦海里飛速回想了一下,我爸確實有家物流公司掛在我名下,但也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這事兒久遠到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顧準起身,給宋寅倒了杯酒,他很少有這樣低姿態的時候。
宋寅看著酒紅色的液體流入玻璃杯,不由笑了笑道:「這算什麼?賄賂公職人員?」
老顧教授出來打圓場。
「既然是檢察院的案子,私底下討論確實也不太好,不為難小寅了。」
顧準的手僵在半空中,停了好久才道:「公私分明的道理我理解,但是宋檢,她才二十歲。」
宋寅身子往后一靠,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語氣。
「顧大教授,你為了這個案子奔波辭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已經三十歲了,離開了大學這座象牙塔,你還能去哪里?」
高腳杯中的紅酒顏色暗而沉,少許液體掛在杯壁上遲遲不落。
這種玫瑰紅酒出自邦多勒的一個小鎮,具有野性的單寧成熟期長達十年。
十年,真的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
07
宋寅喝了口酒,放緩語氣道:「我希望你理智一點,這案子既然已經移交檢察院了,你就得相信司法公正,至少相信我。」
老房子電壓不穩,屋內燈光顯得有些昏暗。
顧準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過了許久他才緩聲道:「去年十月份的時候江維國就隱約有出事的兆頭,霖州能玩得起杠桿的也就這麼幾家投行。
」
他稍微一打聽就知道,江維國在短時間內玩了幾把大的,倍率都在二十以上。
拿一萬塊的錢去撬一百萬的倉,這種在刀尖上掙錢的法子不是蠢就是被逼得實在沒路了。
很顯然,我爸屬于后者。
宋寅雙手交握在胸前,道:「顧準,你一個教書的,比市局那幫經偵科的還厲害,改行去警局上班吧。」
顧準沉聲道:「宋寅,連查一下來,那就不僅僅是填賬這麼簡單了,我就想知道這個案子目前到哪一步了,會不會牽涉到渺渺?」
我聽出了他話里的潛臺詞,錢不錢的已經無所謂了,萬一我爸犯的事牽連到我,很可能就是牢獄之災。
老顧教授扶了扶眼鏡,拍了拍兒子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問下去了。
宋寅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譏諷道:「顧準,你是身在局中看不清,江渺渺可不是你眼中的小姑娘,她心思沉著呢,指不定這會兒就躲在門背后偷聽我們談話。」
我一驚,慌忙間碰到了臥室的衣架子,碩大的金屬架子「哐當」一聲倒地。
外面傳來一聲嗤笑。
「你看,我猜得沒錯吧。」
這位宋大檢察官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得多,他給我的那個紅包里夾著一張紙,上面是他的私人號碼,紙上還寫了一個地點,顯然是想找我單獨談談。
我假裝回到床上裝睡,十分鐘后顧準開門進來。
我看向外面,問道:「宋檢走了嗎?」
他摸摸我的頭,溫聲道:「剛才我們說的話不要放在心里,我會再想辦法的。」
「一會兒有煙花,要不要出去看看?」
我順勢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你陪陪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