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這一瞬間的光亮,我看見他那張紅的可以滴出血的臉。
顧家人都是假正經,這一點,我老早就曉得了。
03
我湊上去,用指尖描摹他的喉結。
終于,他忍無可忍一把抓住我的腕子。
「你上去睡。」
我把頭埋在他的腕臂里,耍無賴道:「上鋪太小了,我睡著難受。」
「鄉下又沒有暖氣,我一個人冷。」
終于兩廂僵持不下,顧準退了一步。
「睡下面可以,別動手動腳。」
這話說的,好像我是個那流氓一樣。
那流氓還有得手的時候呢,我對顧準是一點葷腥都沒有沾到。
他像個貞潔烈女一樣一直背對我睡覺。
但凡我越了界,就一副抵死不從的樣子。
我折騰不動了,抱著大半個枕頭氣呼呼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顧準已經起床了。
我盯著枕頭上濕了的一大片,扭頭看見顧準從外面進來,深情復雜。
「我昨天睡覺流口水了?」
他遞給我一杯牛奶,停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昨天后半夜一直哭。」
我尷尬至極,強行挽尊道:「嗐,可能是做噩夢了。」
外面日頭已經高升,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光域里有不斷翻騰飛舞的灰塵。
有這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憐。
「下午我帶你出去轉轉吧。」
我抬起頭,正好對上他一雙同情中帶著憐憫的眼睛,我最受不了他用這種眼神看我,帶著居高臨下的階級優越感。
「你覺得我很可憐對不對?」
我爹卷走了江家僅剩的錢跑路了,留下這麼個爛攤子給我,我媽留給我的基金也被凍結了,這案子要是一天不結束,我就那個一無所有的廢物。
顧準想上前安撫我的情緒,但是被我一把推開。
我發了頓莫名其妙的脾氣,左右不過是拉不下來面子。
顧準也沒慣著我,冷漠地轉身離開了。
挨到中午,老顧教授喊我吃午飯,我扭扭捏捏地出去了,看見桌上擺著整整齊齊地五道菜,全是我愛吃的。
顧準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瞥了我一眼,冷冷道:「洗手吃飯。」
我討好道:「顧老師,你廚藝真好。」
他不接受我的恭維。
「都是半成品。」
我默默巴拉了兩口飯,老顧教授忽然開口道:「你爸的案子最遲年后三月結束,抵押清算結束后可能會涉及負債。」
這也就意味著,我手里這筆基金的錢很可能被送進去填坑。
老顧教授看了眼兒子,笑了笑道:「這事兒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某人一大早上站在院子里打電話,不小心讓我聽見了。」
顧準拿筷子的手有些僵硬,辯解道:「審計局之前的同學,偶然聊起這個案子。」
我沒說話,吃完飯自覺開始收拾碗筷。
顧準摁住我的手,放緩語氣道:「鄉下沒有熱水,我來洗吧。」
我跟著他進廚房,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忽然從學校辭職了?」
他辭職的時間和機緣都太巧合了,讓我不得不懷疑有問題。
「管這麼多干什麼?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下學期的補考吧。」
這狗賊,總能穩穩戳中我的痛處。
04
顧準將一籃子洗好的草莓遞給我。
「去院子里曬太陽吧,別在這兒杵著,我看見你就煩。」
我捧著草莓走出外面,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歡聲笑語不斷,還有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論說找男人的速度我媽那是一點也不遜色,第二春說來就來。
「那叔叔對你怎麼樣?」
我媽在電話那頭哈哈一笑,隨即表示那叔叔做飯很好吃,從前是杭州國賓飯店的總廚。
自從經歷了一次婚姻后,我媽看男人的目光逐漸變得樸實無華起來了。
我握著手機,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你要結婚了,留在杭州不回來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慢吞吞道:「渺渺,你長大了,會好好照顧自己了。」
果真,做夢都是有預兆的。
昨天晚上夢見自己流落街頭,今天就成了大齡孤寡。
「媽,恭喜你了。」
她做了半輩子的女強人,總算也能為自己活一回。
我掛了電話,端著草莓站在原地,霖州一月份的隆冬里,我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忽然,我肩上多了一條羊毛披肩。
顧準拍了拍我的肩膀,難得溫柔道:「哭吧。」
我將頭抵在他的胸前,悶聲道:「太陽曬得我眼睛疼。」
他笑了笑,停了許久才道:「不想曬太陽,就到我懷里躲躲。」
不要故作堅強,也不要一個人偷偷在夢里哭。
我媽再婚離開霖州,我爸躲債帶著小三和兒子不知所終,留下我一個人在顧家吃人嘴短。
年三十那天,為了表示借住的感激之情,我在市里一家黑天鵝蛋糕店里定了個價格不菲的紅絲絨,沒想到取蛋糕的時候意外碰到了沈清林。
一見面他就對我冷嘲熱諷道:「到底還是江小姐有本事啊,活動了這麼多的關系,聯合基金那筆錢應該很快就能到手了吧?」
我不明所以,那筆錢到現在為止還在凍結期,搞不好我爸的爛賬一清算,還得被拉進去填賬。
什麼時候到我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