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了口氣:「為了多騙你幾個礦泉水瓶唄。」
蘇灼氣笑了:「周招招你真行。
「等著,老子一會兒去買一整箱,水全倒了,空瓶都給你。」
「為什麼要倒掉水,你傻嗎?直接整箱給我,按八折去賣啊。」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了聲。
9
蘇灼這個包廂干凈又豪華,椅子坐著也很舒服。
我收拾好自己后,從書包里掏出一張卷子,攤在他前面:「開始寫吧。」
他執意給我臉上按了個創可貼。
我又把卷子往他眼前推了推:「快寫。」
「渴不渴,給你開瓶水?」蘇灼問。
我拉住剛站起身的人,按下來:「別整這些有的沒的,趕緊寫。」
蘇灼吊兒郎當地顛著手里的口香糖盒子:「要玩真的?沒必要吧。」
我思索片刻,明白了。
「這已經是比較簡單的高三卷了,你還是覺得難的話,我去網上搜個高一的給你。」
啪,口香糖掉在地上。
蘇灼危險地半瞇起眼:「這種題你覺得我不會?看不起誰?」
看不起……你啊。
上一世在 A 大,我時不時會見到蘇灼,但每次他都……很奇怪。
要麼在看天,要麼在看樹,有一次在操場,周圍什麼都沒,他在看自己的手。
我其實能理解的,校霸嘛,運動細胞比較發達。
哪有人真的能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但蘇灼偏就憋著一口氣,直接把卷子翻過來,開始寫最后一道大題。
「別沖動啊,放過自己。」我怕把他逼得太緊了。
沒想到,看著看著,發現他的解題思路還挺對。
蘇灼做完卷子,洋洋得意地拍到我面前:「不是滿分老子跟你姓!」
還真是滿分。
看著他又一副偷偷期待的樣子,我臉上的平靜終于繃不住了:
「很好玩嗎?明明能考好的人,非要裝什麼學渣,最后考個差學校,覺得很有意思?
「別人那麼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最后卻無能無力,而你們就這麼隨便對待人生的機會,覺得自己很牛逼?
「說我是傻比?誰才是傻比!」
我沒想到自己會哭得這麼狼狽。
其實阿飄也會哭。
但我看到奶奶和男友打著我的名義吸血,沒哭;我被一群厲鬼圍追堵截打得差點魂飛魄散,沒哭。
哪怕重生后,被奶奶和弟弟一起毆打,還是沒哭。
可看著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自由和機會就那麼被別人隨意踐踏,我真的忍不住。
上一世,姜宇口口聲聲說著祝福和恭喜,直到我拿到通知書才知道被竄改了志愿。
奶奶甚至不給我學費和生活費,我報到第一天就去辦助學貸款,后來的每一個周末都在打工攢錢。
這一切,很痛,但不及一句話讓我無法釋懷。
拿到通知書那天,我碰到了初中同學,賀沐言。
他剛拿到清華的通知書,興奮地跟我分享。
看到我手中通知書封面上的 A 大字樣,比我還震驚:
「周招招,當年你中考第三,我才第十啊!
「周招招,你本來也有能力考清北的,為什麼?!」
那天我落荒而逃。
不停追問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本可以卻沒有」?
當年初中畢業的時候,班主任開心地對我說,中考進前三,半只腳就在清北了。
只要不出岔子。
可惜我的人生里,全都是岔子。
蘇灼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嚇得彈起來,屁股下的椅子滑出去老遠:
「你別哭啊,我以后好好上自習寫卷子可以嗎?
「我不是罵你,我每次坐在湖邊,罵的都是自己,我后悔以前不知道你家那麼多事。
「其實我家事也不少,老爹老娘離婚以后恨不得弄死對方,我都不知道自己每天活著干嘛。
「行了周招招,咱們好不容易再來一次,都認真考試努力生活,好不好?」
我抹了一把眼淚:「所以你也是重生的?」
蘇灼愣了兩秒:「曹!」
我抓過他遞來的紙巾:「那你是怎麼死的?」
他別扭地轉過臉,含含混混:「反正就是……一睜眼就回來了。」
「還有別人重生嗎?」
「沒了。」
「這麼確定?」
「那必須。」
雖然心里還有些疑問,但看著蘇灼不刑訊逼供就不肯說的樣子,我擦了擦臉,轉移注意力。
高三的時間,太珍貴了。
我一定要抓緊。
拿出書包里新發的幾張卷子,掃了一眼,出得挺有水平,埋頭做起來。
蘇灼僵硬地坐在我旁邊,半晌,碰了碰我的胳膊。
「還生我氣呢?」
「沒。」
「那你怎麼不輔導我寫卷子了?」
「又不知道你真實水平,自己找卷子做。」
「哦。」
10
我一夜沒睡。
不是包間環境不好,其實椅子挺舒服的,蘇灼催了我幾次熬夜會頭禿。
但我睡不著。
因為蘇灼。
我發現我寫的卷子,他也都會寫。
沒有看不起校霸的意思,但內心深處不斷涌出焦慮和惶恐。
我終于意識到,在十中,無論是老師的授課能力、出卷難度,還是同學們的學習水平,都是有限的。
在這樣的環境里,我哪怕永遠都是第一,永遠都能甩出第二名 100 分,這樣的優秀也是有限的。
上一世,我高考拼盡全力甚至超常發揮,也只考到了偏遠地方的末流 985。
而高一那年,我曾經天真地以為,憑借個人努力可以彌補學校之間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