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璀璨如驕陽,而我只是一朵狗尾巴花。
他大抵是真的覺得布鞋好看,而不是出于對我的喜歡。
20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高二。
為了節省路費,我很少回家,一學期至多往返一次。
家還是那個家,卻不知怎的,比記憶中更加破敗。
小時候看起來寬廣的大門,如今卻變得矮小。
爸爸還是老樣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傍晚時坐在門檻上抽著旱煙,不知看向何處。
倒是耀祖變化很大。
從前他讀書還算認真,上了高中后,卻不知怎的突然不愛學了。
他開始在意自己的形象,染發,戴耳釘,穿著也愈發時髦。
爸爸說,耀祖談了個女朋友。
他說得云淡風輕,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
是了,在我爸眼里,兒子年紀輕輕就能談到對象,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可他現在正是讀書的年紀,家里情況又這麼具體,他怎麼能把心思花在談戀愛上呢?
我氣不打一處來,揪著羅耀祖的耳朵同他講了好一通道理。
羅耀祖氣呼呼地,半個字都聽不進去。還跟我嗆聲:「不就是去大城市讀了幾天書嗎?就輪到你跟我講道理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人家吳浪,看他的眼神就跟狗見了肉一樣。你還好意思說我。」
我又羞又惱,嗓音都尖了:「那能一樣嗎?我喜歡他我耽誤學習了嗎?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爸全部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你不好好讀書,將來怎麼考大學?」
「反正你考得上大學,我隨便!」
他說完就跑了,頭也不回。
我爸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明明才四十多歲,卻好似一個小老頭。
「遲早都要耍朋友,隨他去嘛。」
我無奈輕嘆,知道自己已經管不住他了。
開學后我又回了省城。
學校讓我去參加國家級的奧數競賽。
我平時忙著學習、準備比賽,周末還要給吳浪補習。
漸漸地就把耀祖早戀的事情拋到了腦后。
可我沒想到,耀祖卻出了事。
21
競賽前一天,班主任劉老師急匆匆地把我叫去了辦公室。
「你爸來電話,說你弟弟出事了,讓你馬上回去一趟。」
我愣了一下,借了老師的手機,打給我爸。
電話那頭亂哄哄的,隱約聽到有人在喊:
「快下來!」
「不要跳!」
「不要想不開!」
我的心咚咚咚跳個不停,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
「爸爸,出撒子事了?」
我爸的聲音顫抖著,哽咽著,囫圇不清:「哎呀,你快回來!你弟弟要跳樓!」
我驚得手腳發軟,差點站不穩。
匆匆掛了電話,就要回家。
劉老師拉住我:「羅迎夕,你明天早上要競賽,搞得贏不?」
「國奧一年一次,你今年不參加,明年就晚了哦。別忘了,你參加國奧是為了申請清華的特招名額。」
劉老師的話如一瓢冷水兜頭將我潑醒。
可,可那是我親弟弟啊。
我抹了把眼淚:「我盡量趕回來。」
正朝外走,就看到門口的吳浪。
他顯然已經站了好一會兒,把我和劉老師的對話都聽了進去。
「你要回金鵝鎮?」
「不,回榮縣,我弟……」
后面半句話哽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吳浪把手上的作業本往辦公桌上一放:「我陪你去。」
22
那是 2006 年,高鐵還沒開始布局。
從省城到榮縣,大巴車要開 2 個多小時。
吳浪騎著小電驢載著我,風風火火地趕往汽車站。
很不巧,剛走了一班回榮縣的大巴。
下一班要 40 分鐘以后。
人命關天,我哪里等得起。
我拍著售票窗的窗口,哭得撕心裂肺:「求求你們讓我上車吧,我弟弟等不及了,嗚嗚嗚……」
吳浪撓著頭,也是滿臉的焦急。
保安大叔過來,給我們指了條明路:「外面去打個野的,最多 200 塊錢。」
吳浪謝過大叔,抓著我就往外跑。
野的司機一看我們是學生,還要去榮縣那麼遠的地方,怕我們沒錢,猶豫著不肯走。
吳浪把全身的包翻了個遍,湊了一百多。
「你這,也不夠啊小伙子。」
他索性把他的諾基亞手機塞給司機:「叔叔,人命關天,我們趕著回去救命。手機押給你,麻煩你開快點!」
23
教學樓圍得水泄不通。
警察拉了警戒線,放了救生的氣墊,120 救護車也在一旁候著。
我撥開一層又一層的圍觀群眾,沖到最里面。
我爸癱軟在地上,捶胸頓足,嘴里沙啞地喊著:「兒啊,你快下來。」
抬頭,羅耀祖站在 7 樓的天臺上,看不清表情。
正要上前去問我爸到底發生了什麼。
忽然聽到一聲尖叫,而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我弟他,跳了。
24
好在樓下有救生墊,羅耀祖沒死。
但他跳的位置偏了一點,落地時左腳砸到了水泥地上。
醫生說左腿保不住了,膝蓋往下都得截肢。
我爸驚懼過度,暈倒了兩次。
我顫抖著手簽了截肢同意書。
手術從下午一直持續到傍晚。
我從耀祖的同學和老師那里得知了他跳樓的緣由——
耀祖的女友嫌他窮,要跟他分手。
「才開學的時候你弟弟還是多上進的,后面跟那個女學生互相有好感嘛,就在一起了。
「我和教導主任都三番五次跟他說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這種現象很正常,但畢竟是學生,還是要以學習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