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打開門，她已經不見了。

我還是照常誦經禮佛，偶爾會去山上打坐修行，只是都沒再看見她。

一天傍晚夕陽還未褪去，不知為何，我想去山上再看看，總歸是我的恩人還是不放心。

離近了就看到少女坐在高高的桃樹上，一樹繁華里，她穿著粉色衣紗，晃著一雙大長腿，腳上還掛著一對鈴鐺，清風吹來叮叮作響。

她看見我不知怎的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我及時趕過去才給她接住。

「這幾天我翻遍了經書，才想到一句話反駁你。」

她挑起眉頭，看起來神采飛揚。

「因果既然開始了，就是開始了，誰都不例外。」

她走近我，笑得像個孩子。

「你也不例外，你甩不掉我的。」

那一刻，月亮皎潔，人也皎潔，我卻退縮了。

住持讓我下山歷練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或許這是一個機會，讓我理清自己的思緒。

就在下山的路上，她再次出現，說不清楚那一刻我是什麼情緒，或許喜憂參半吧。

所以，我就由著她跟著我走，她生性愛熱鬧，自然也喜歡集市這種地方，跑來跑去，咋咋呼呼的，一路上鬧出不少笑話。

可是，她雖然是棵樹妖，卻有一顆赤子之心，雖然不像人有那麼多情緒，卻愛憎分明，時常和我一起幫扶弱小，除暴安良。

不得不承認，有她的陪伴一路上我很快樂。

那段日子算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在京都的護城河邊，她拉著我一起看花燈猜啞謎，在高高的月空之上盛開燦爛的煙火，那一瞬間煙火的光燦爛如花，盛放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像是九天玄女。

直到一日她在我睡著以后偷偷地親了我一下，那一瞬間我的心跳飛快，腦子也嗡嗡作響。

出家人，戒掉愛恨嗔癡，七情六欲。

以前我還能無視，如今我再也不能無視。

第二天，我下定決心讓她離開了。

她一共回來過三次，每一次無一例外，我都把她趕走了。

后來冬去春來，我已經沒見過她很多個年頭。

那些年里，我潛心禮佛，可是總會在某一個瞬間想起她。

可是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想起她離開時微紅的眼眶和透頂的失望。

她說，無憂我喜歡過你。

直到成佛那日，天雷作響，我坐在佛前，叩問我心。

「無憂，你可曾動心？」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里閃過無數和她在一起的畫面，那些細節一再放大，直到定格在那天她坐在高高的桃樹上，看著我笑臉盈盈，她落入我的懷里，仿佛是落入我的靈魂。

我微微低下頭，呢喃出聲。

「弟子有悔。」

那一瞬間，雷聲響起，數道天雷，就在最后一道快點劈到我身上的時候，一道紅色的身影擋在我面前，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我多年未見其實朝思暮想的人出現在我面前，卻是如此決絕的方式替我擋下驚雷。

「無憂，我還是放不下你。」

她的臉上全是血，聲音已經微弱得不像話，手摸著我的臉，此刻我悲痛欲絕。

「無憂，人生無常，桃花凋謝，春去又來。」

她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

「我也要凋謝了，但是這一次是為你，真好。」

我感受到她生命徹底地流失，那些還沒有說出口的話此刻似乎永遠都不能再說了。

我想起，庭院里她抓住我的手問我叫什麼。

我叫沈宴，這個名字我只想讓你知道。

不是法號無憂。

是愛著夭夭的沈宴。

后來我的元神在雷劫中有了碎片，隕落到各個小世界。

保留我記憶的最大碎片也被我散盡修為。

原因無他，我用這剩下的所有修為換來了一個輪回轉世的審查資格。

給自己命名「無常」，寓意人生不長。

在那些角落里尋找著她的輪回。

終于，在長久地尋找以后，我在一個偏僻的世界找到了她的轉世，魅妖謝夭夭。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齒輪，因果的輪回。

她在每一個夢境中都和那些世界里的我有一些淵源。

無一例外，那些人都愛上了她。

一個又一個世界的輪回，只有集齊我所有的小碎片，用愿力修復她才能夠恢復記憶和修復她雷劫后的魂魄缺陷，否則靈魂就會顯示在天地之間。

我想找到她，想告訴她那些未出口的話語。

在庭院里，在舊山上。

我想告訴她，我很愛她。

……

「主神，宿主已經完成任務，是否送回地府恢復記憶？」

終究上天垂憐，經歷幾世終于得償所愿。

我來接你了。

我的妖精謝夭夭。

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