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叫王建程,早年喪偶,沒有續娶也沒有孩子。兩家人關系一直很好,早年他很喜歡秦海,出事之前一直帶著他玩。我猜這就是介紹秦海加入邪教的人。秦海入獄后,據說他出國工作了一段時間,我懷疑是聽到風聲逃跑了。近期才回來。
「這次爆炸沒別的,姓王的應該是真心想弄死你叔叔,但不小心自己先死了。
「所以,你叔叔大難不死,有感而發,可能也是真的。」
28.
程然很擅長讓人冷靜,我很快接受了這一說法,重新振作:「你有沒有覺得,我們一直很被動?
「我被殺了三次,最后一次兇手自殺;我叔叔被炸傷,兇手又不巧被炸死。我們都知道涅槃教是幕后黑手,可是什麼也做不了,因為案犯總是第一時間死掉了。」
程然問:「你想怎麼主動出擊?」
「開直播。」我說,「就以道歉的名義開直播,說我之前一時糊涂,竟然以為邪教是個可以蹭熱度的酷炫玩意兒。通過教育,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現在成為義務講解員,跟大家說一說邪教的愚蠢,以及如何鑒別。」
「然后呢?」
「最不濟,這也算是個公益活動,好的話,也許會有人被冒犯到而坐不住。」
程然沉吟了一下:「也行,我打個報告,再增加點人手。」
話音未落,有人拿著噴壺和布,突然擦起了前擋風玻璃。糊弄了兩下,敲窗要錢:「帥哥,我幫你擦了玻璃,二十塊。」
程然搖下車窗,展示了一下警官證,來人「哈」的一聲笑:「老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跟著看過去,突然愣了一下,覺得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對我而言絕不是一個好詞兒。
程然瞟了一眼我的臉色,心有靈犀,當下一把抓住來人的手:「強買強賣是吧,跟我去派出所說話。」
他來不及掙扎,程然一把把他摁倒銬住搜身。
「你是誰?」
他抬起了頭,皺紋橫生,露出充滿惡意的笑:「圣女,不記得我了嗎?你怎麼和你那個叔叔,一個樣?」
我趕緊幫忙摁住瘋子,程然掏出手銬一把銬住,然后把他往車里塞。
他兀自得意:「要不要我告訴你,你叔叔是怎麼殺人的?」
29.
程然一路往警局開,沉聲道:「小妤,邪教殺人犯的話,一句都不要信。」
瘋子在笑:「你以為你殺了秦海,全身而退了,是不是?他帶了攝像機拍你浴火涅槃,果然拍到了最真實的你。」
「就是這段視頻,讓你叔叔的父母站到我這一邊,讓他把王建程當成了我。」他吃吃地笑,「他只要回來,就一定會殺人。」
我冷冷地回答:「是你們叫的煤氣上門,殺人的是你們。」
「不是,是他偷了王建程的手機叫的煤氣,是他用王建程的手機給自己發信息約定的時間地點,是他去隔壁把王建程喊了出來,是他點燃了打火機。
「你真該看看他當時的表情,他殺人時多絕望。他又想保護你,又不想再見到你;他可以不死,卻一定要同歸于盡;他不想讓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殺人,卻連作案手法都受到你的啟發。他絕望得多別扭,多有趣啊,他才是真正把你當成圣女的人。他沒有辦法接受你并不善良,更不要說你是個惡魔。
「你不相信嗎?快打電話問問你叔叔,問問醫院,他是不是病情惡化了?那不是惡化,那是自殺!」
30.
瘋子看我的眼神,像貪婪又激動的蛇。
程然說:「你要真有這視頻,怎麼不早點拿出來交給公安機關?藏了這麼多年,存儲卡還好用嗎?」
「你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多麼美麗嗎?這麼美好的東西,不該親眼見證嗎——我的圣女啊,你是我的女兒,本來可以成為神明,但你罪孽深重,罪無可恕!」
程然說:「她血型 AB,合法公民,有人身自由和政治權利,前途無量,你是什麼玩意兒?」
那團火又燃燒起來,我的手在發抖,很勉強地摸到了手機,然后發現自己淚眼模糊——火燒到了眼角,席卷了目之所及的視野。
因為我引誘了秦海,于是他們引誘了秦潭。
他們不僅要他死,還要毀掉他的信念與人生。
車停了下來。
程然把我拖了出來,我靠在車身上,又疲憊得站不起來。于是一瓶水又澆在我臉上:「他媽的一個傻逼玩意兒的話你還當真?你叔叔那種護犢子的家長,真要搞死一個人,是沒錢請律師還是沒錢買兇?
「現在,這個腦子不正常的送上門,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我們把他塞進警局,事情就結束了!全部結束了!」
「秦潭呢?」
我聽見了程然的責備與勸說,聽見了已撥通的手機傳來無人接聽的忙音。然后我聽見轟鳴而來的汽車,它直沖我而來。
開車的是秦潭的父母,如此,我知道了答案。
我從深海幽冥之處來,領略過光明與黑暗;我是童話里的人魚,我是神話中的塞壬;我拯救溺水的王子,我誘惑路過的船員。
我推開了程然。
瘋子在車里大笑,而后他的笑容漸漸凝固。
我從車的夾縫間鮮血淋漓地擠了出來,拉開了車門,對著他笑。
「你為什麼還不死!你為什麼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