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風景依然很熟悉,A 城的發展似乎停滯在了歲月里。它曾經有多麼新,如今就有多麼舊。
「阿然,」我盯著窗外的風景,「煤氣……是涅槃的復仇。」
「放心,沒打算當意外事件處理。」
「這不是向秦潭復仇,是向我復仇。」
程然驚詫地看著我。
「他們可以不這麼高調的,」我說,「他們都把秦叔叔騙出來了,按教義,復仇應該斬首。即使不斬首,綁架他可以威脅我單獨出現,而不是和這麼多警察一起出現。」
「你想說什麼?」
「高三那年的煤氣泄漏,我干的。」
程然迅速地打斷了我說的話:「我看過案卷,你就是無辜的。被成年男性在狹小封閉空間攻擊,危及生命,開煤氣是正當防衛。小妤,你這算是比較機智的反殺案例。」
我看到了一片很藍很藍的天空,上面飄過去了一朵云。
「可是,是我告訴他,喝了我的血就能獲得永生。秦海一個瘋子,是我給瘋子遞了一把刀,引誘他殺我。
「他們為什麼要用煤氣呢?也許是為了向秦潭復刻那天的真相。他們希望秦潭覺得我是個怪物,是個壞人,后悔養大了我,然后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會非常非常傷心。」
程然說:「不要瞎想,你們涅槃教就不是個重感情的邪教。傷心又能怎樣?何況……」
「傷心到一定程度,我就能死了。」
「那他們直接干掉你叔叔不是更快?」
「那我必須把他們全部弄死,我才有空傷心。」
程然干笑了一聲:「那你可真是個神奇寶貝——合著咱倆當年分手,你沒感覺唄。」
我當即停止悲傷:「您可真會抓重點,你不打算匡扶正義,拿著我的口供舉報我嗎?」
「第一,那會兒你是個未成年,中二一點也正常;第二,他改造這麼久,還信邪教那一套,死就死吧——你既然對分手沒感覺,那你鬧什麼自殺?」
我:「分手當然也是難過的,只是我們倆分分合合那麼多次,早習慣了。我沒想自殺,就是想嚇唬你一下,沒想到腳滑。」
程然:「你這麼會搞事情,你家秦叔叔就該時不時地和你斷絕一下叔侄關系,涅槃教就束手無策。」
「程然,跟對象分手,和被撫養自己的父母拋棄,是一個級別的難過嗎!」
「秦潭,不就和他父母幾乎斷絕往來了嗎?」
27.
我們出現在醫院時,秦潭的父母并不在。接待我們的是護士,告知我們病人家屬一個負責繳費,一個趕去買飯,還順便安慰:「他沒有生命危險,已經從 ICU 里轉出來了。」
「我能看看他嗎?」
「再過五分鐘到探視時間,一次只能一個人看,你跟那個警察決定一下誰去。就看看,別多說話。」
這個問題無需多想,程然更愿意和老人家套近乎。
我進去時,秦潭正好清醒過來。他向我點點頭,很用力地牽動了一下嘴角。
「叔叔,你還好嗎?」
他向我點點頭,咳嗽起來。我拿出手機,打開鍵盤,手指在每一個字母上點過去:「叔叔,你要是覺得是這個字母,你就點個頭。」
我費了好大的勁兒,終于從他嘴里討了一句罵:「胡鬧,為什麼不聽話?」
「什麼話?」我莫名其妙,網上翻一翻微信,又看到了昨天他的叮囑。
「出這麼大事兒,我怎麼可能不來?」
秦潭嘆一口氣,我想繼續打字,可是他又勉強地笑一笑,便默然地看著我。
他沉默得太久了,沉默得我非常慌亂。
「秦叔叔,你是有很多話想說,還是沒什麼話想說?
「你還好嗎?你多久能出院?我在這里陪你好不好?
「以后我都聽話,我會乖乖的……」
「小妤,」他聲音很沙啞,「我沒事兒,逗你玩兒呢。給你發微信,就是怕你瞎想,擔心。」
我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然后他說:「你和程然怎麼樣?」
「喂,」我哭笑不得,「什麼時候了,你……」
「再處處,這孩子嘴硬心軟,挺好的。等這陣子風頭過了,我好了,你改個名字,我見見他父母,早點定下來。
「我那邊的房子給你。你的賣掉,錢存著,別亂投資。公司不會有人說你閑話,好好上班。」
我感覺到身體在一點一點僵硬:「叔叔,你什麼意思,你不要我了嗎?」
「是那個鄰居,是他跟你說了什麼嗎?是涅槃教的人嗎?」
他垂下眼簾:「別怕,都處理好了。」
「你都不愿意聽我解釋,就不要我了嗎?」
「小妤,不是不要你,是你長大了。」
「你又要拋下我嗎?又要拋棄我第三次嗎?」我半跪在他床前,感覺有一團火燃燒起來,燒得我幾近神志不清,「他們說了什麼?說我殺了……」
秦潭抬起手:「小妤,別這樣。
「是我這次差點死了,有點后怕,想早點把你安頓下來。你要好好的,不然叔叔就不喜歡你了。」
我從醫院里出來時,程然往我腦袋上澆了一瓶冰鎮礦泉水:「冷靜了嗎?」
我爬到他車后座,拿了絨毛玩偶,蹭干了臉:「冷靜了。」
他盯著玩偶,臉色風云變幻,到底一咬牙,說起正事兒:「我問了秦潭爸媽,和我們的猜想一樣,秦潭帶你離開后,和父母保持電話聯絡,偶爾回去,也叮囑他們不要透露行蹤。
但他老爹有時會回到老房子看看,鄰居對他很熱情,又是老熟人,漸漸地就放下警惕,和鄰居聊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