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吼吼地帶我回家,發了瘋一樣。
葉逢河低頭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些小孩似的盲目,嗓音喑啞地說:「不要離開好不好?」
「有些事交給我,我們一起去面對。」
「我不知道那個宋瑜在你心里有多重的分量,但是現在在你身邊的是我。」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人人都提起那個小傻子。
我想了想,告訴了他有關宋瑜的所有事。
葉逢河一下一下地吻掉我臉上的所有淚,我在他懷里哭累了睡過去。
17
知道寧家破產,寧鴛被調查那天,我們組的藥要上三期了,預備找更多的樣本,而寧如海也因為癌癥的折磨在那年冬天去世。
寧如海葬禮那天,我請了假,去小傻子的墓地看他。
去之前我想了很多話要說,比方要告訴他當年斬斷他存活機會的惡鬼下地獄了,他生前還活活受了三年病痛的折磨。
比方告訴他我當藥企的研發人員了,他媽媽吃了我們藥企的藥,效果不錯。
比方告訴他我現在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了,那顆破爛心臟也補好了。
我想了好多話,可一句話也說不出。
臨走時,我在心里默默地說:「小傻子,我現在還挺幸福的,我做到了你說的好好生活,開心時大笑,難過時大哭。」
小組成員都很開心,約著要去外面吃飯。
葉逢河的電話來了,坐我旁邊的小伙伴眼尖,看到我的備注「老公」起哄說:「瀟姐竟然結婚了,什麼時候帶老公來參加我們組的聚餐啊!」
引來一眾同事的附和。
我在眾人的玩笑聲中紅著臉,去包廂外面接電話。
「看到新聞了嗎?」
「什麼?」
「你們在干嘛,那麼吵。」
「我們在談你啊。」
「談我什麼?」
「談你什麼時候請大家吃飯啊。」
「那我讓助理安排一下,『共進午餐活動』唄,現在很多公司都搞這一套,拉進員工關系。」
「不是讓你以老板的身份請吃飯。」
「以我老公的身份。」
「什麼?我這邊太吵了,你再說一遍。」
我聽到他那邊安靜的空間里流淌著他愛聽的肖邦,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以——老公——的身份」
「誰老公?」
我從沒見過這人這麼幼稚。
「我。」
「哎呀我沒聽清,我關了音響你再說一遍。」
「我老公!」我的聲音把自己嚇了一跳。
葉逢河番外
第一次見寧瀟,是初中快畢業的中考前夕。
爺爺順路來接我,說是要去醫院探望一位故人的女兒,那個人救了爺爺的命。
小姑娘剛醒,沒精打采的,見了爺爺,勉強笑了一下。
她笑起來蠻好看,嘴角兩個梨渦,讓人想拿手去戳一戳。
爺爺照例問了大夫治療情況,又囑咐照顧她的大伯用盡心思治,費用都算在葉家的賬上。
那個中年人對爺爺誠惶誠恐,聽說葉家主事的親自來看,又出醫藥費,喜形于色,仿佛侄女兒生病是什麼天大的喜事。
作為爺爺的孫子,從小我就習得了觀察人臉色的技能。
爺爺說,要想辦成大事,就不能讓別人看出你的心思,要喜怒不形于色,但你要把別人的心思看透。
來醫院之前,我的語文測驗成績下來了,一如既往地沒有起色。
爺爺說,要想成為強者,就要全方位地強。
強者沒有短板,而語文是我的短板。
我不想讓爺爺知道這件事,假裝一切都好。
況且,葉家不只有我一個孫子,葉家有的是隨時可以上位的人。
我心里其實挺虛的,也很失落,但我掩蓋得挺好。
爺爺去跟大夫聊天的時候,病房里只有我和她。小姑娘指指我的書包,問:「哥哥,上學累嗎?」
「不累。」我說。
「那上學難嗎?」
「不難。」
「那太好了!哥哥你記得以后開心的時候要大笑,難過的時候就大哭,不要忍著,這樣才不會覺得委屈。」
我驚訝地看著她,卻看到她睡過去了,呼吸微不可聞。
后來我知道了她叫寧瀟,知道了她有先天性心臟病,不能跑不能跳,知道她從小就沒去過幾天學校。
直到十六歲,她做了手術。
手術后,還特意打來電話給爺爺道謝。
她從那次以后來葉家的頻率就高了很多,很多時候,她都靜靜地坐在人群里,沒有話。
寧家小輩們常冷落她,私底下叫她小傻子。
我覺得寧家那些小孩才是小傻子。
她能一眼瞧出來爺爺對她的不忍心,也讓寧家那堆爛泥攤子盡量少沾染葉家,恰到好處地讓爺爺保持著對她的不忍。
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度的,她很聰明,把自己從寧家擇了出來。
連爺爺都常說,寧家是寧家,寧瀟是寧瀟。
快研究生畢業的時候,我聽說快要大學畢業的寧瀟想要嫁給我。
爺爺告訴我這件事,但他加了一句:「我們這種人家,婚姻是一種利益交換。寧瀟不是最好的選擇,你也可以拒絕。」
說不清這是我對這個小姑娘的第幾次驚訝了——或許已經不能叫她小姑娘了。
這些年來,我看著她漸漸長大,長成一個讓人心動的女孩兒。
我覺得她既然提出要嫁我,自然是很早就傾心于我——男人就是這麼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