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畢竟是當紅歌手,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不少人認出了他。
護士只能把圍觀的人群驅散,讓他有話進來說。
鐘寧護在我病床前,看著他冷笑:
「怎麼了周大明星,打算屈尊降貴,親自來給你前妻再開一張支票?」
周澍不理她,只直直地盯著我看,看我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針孔,看我瘦得凹陷下去的臉頰,和因為化療變得光禿禿的腦袋。
實在丑得不成樣子。
可他好像毫無察覺。
「姐姐……」
半晌,他終于顫抖著開口,「你在騙我,是不是?你在報復我對不對?」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周澍。」
我輕輕嘆了口氣,「我怎麼會拿自己的身體去報復你。」
恰好醫生這時候進來給我做檢查,周澍揪住他袖子,紅著眼圈問:「要花多少錢才能治好她?」
醫生回頭打量他,鏡片下的目光堪稱銳利:「你是患者的什麼人?」
「我……」
「前夫。」
我靜靜地開口,「宋醫生,我這一次昏過去多久?」
他不再理會周澍,抽出手走過來,拿出體溫計:
「五天,之前你的心跳忽然停了,所以我們對你進行了搶救和檢查,癌細胞目前已經擴散到全身各處,只能又做了一次切除手術。」
我點點頭:「您直接說,我還有多長時間就好。」
「最好……也就是一兩個月了。」
一滴溫熱的眼淚砸在我手背上。
抬起頭,我看到鐘寧泣不成聲的樣子,拍了拍她胳膊:「別哭啦,又不是現在就會死。」
宋醫生做完基礎檢查,低頭在藥單上寫了幾行字,交給旁邊的護士:「繼續給她加止吐藥和止痛藥。」
護士輕輕點頭說好。
整個過程里,周澍就站在旁邊看著。
明明生病的人是我,快要死了的人是我,他的表情卻看上去異常痛苦。
「你在裝什麼深情?」
鐘寧冷冷地問,「身上安了攝像頭?想借你前妻最后炒一波深情人設?」
他只是搖頭,一步步走到我病床前,嗓音澀得像是硬生生從喉嚨擠出來的:「姐姐,你沒生病,你在騙我對不對?」
「周澍,我真的沒有力氣罵你。」
我靜靜地看著他,「你還是滾出去吧,我就剩這麼點日子了,別讓我不痛快。」
然后他忽然跪了下去。
「對不起……姐姐。」
他紅著眼睛說,「我以為你多要錢只是為了跟我較勁,我以為你拿了那麼多錢,沒有我也能過得很好。我錯了,你不要這樣……」
我想說點什麼,可一開口,涌上的只有無邊無際的疲倦。
大概是真的到了生命的末路,連憤怒和怨恨都沒有了力氣。
鐘寧看出了我的疲倦,她用力踹了周澍幾腳:「滾出去!容容要休息。」
我又睡著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
一連睡了幾天,精神稍微好了點,我讓鐘寧拿了外套過來,陪我出去走走。
她鼻尖都泛紅,卻還是強行笑著說:「好。」
穿衣服的時候,我問她:「周澍還在嗎?」
「在門外。」
「寧寧,別忘了我們計劃好的事情。」
14
鐘寧點點頭,扶著我一起出去了。
周澍默不作聲地跟上了我們。
吸取那天的教訓,他換了身寬松的衣服,又戴了口罩帽子,以免被別人認出來。
我和鐘寧先去陵園看了我媽,又一起回了那套我買下來的老房子。
順著灑落陽光的樓梯往上走時,忽然撞到了樓上的鄰居奶奶。
「小唐回來啦?」
她跟我打完招呼,目光又落在我身后,「小周啊,一個月沒見你了,又出差去了?」
我猛然回頭,看到周澍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是啊,今天陪容容回來。」
奶奶拄著拐杖慢慢下樓了。
直到她走遠,我才輕聲開口:「一個月前,你還回來過?」
「……是。」
周澍低低地說,「那天錄完節目,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回來看看,可是沒看到你。」
我點頭:「那時候我已經住院了。」
周澍的表情看上去更痛苦了。
我不再理會他,和鐘寧一起進屋。
「看,這是我留給你的遺產。」
房子不大,我帶著她逛了沒兩分鐘,就看完了全貌,
「不過我死后你應該就不在國內了,到時候可以提前掛出去賣掉。」
她流著眼淚,搖頭又點頭。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暖洋洋地落在身上,我在桌邊坐下,無奈地嘆了口氣:
「真可惜,我得的是胃癌,什麼也吃不下去,不然生命最后的日子,肯定要吃點好的再走。」
「起碼,嘗嘗最難吃的蛋糕啊。」
鐘寧一直在哭。
從前哪怕我們已經很少聯系,我卻能從她偶爾發的朋友圈里看到,她其實一直都是一往無前的女強人,再難的實驗、再惡毒的歧視,都只會讓她更努力上進,不會掉一滴淚。
這些天陪在我身邊,她好像流盡了一生的眼淚。
想到這里,我又覺得抱歉:「對不起啊寧寧。」
「為什麼又道歉?」
鐘寧說得咬牙切齒,掩都掩不住的恨意,「該道歉的人不是你,該去死的人更不是你。」
周澍就等在門口,清楚地聽到了這句話。
他啞著嗓子說:「對,我該去死的。」
我抬起頭叫他:「周澍。
」
他小跑過來,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的?」
只問了一句話,大明星就又掉了眼淚,「我聽到的——公司早就查到了,他們早就知道你得了……癌癥,卻沒一個人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