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你是不是和他談過戀愛?」
一個小姑娘拿出手機,點了幾下,遞到我手里。
是一段視頻。
很短,大概是用手機拍的,畫面微微模糊,但還是能看清楚,是在音樂節的沙灘邊。
天下著小雨,我和周澍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著,我背著他的另一把吉他。
倏然一陣風吹過,周澍忽然停下腳步,把他的外套脫下來,嚴嚴實實罩住我。
然后將另一把吉他也挎在肩上,摟著我往前走。
我看著看著,視線有點模糊。
都快忘了,我們還有過這麼好的時候。
「姐姐,你怎麼哭了?」
小姑娘清脆的聲音把我從記憶里拉回來,
「所以這上面真的是你和周澍嗎?他是不是一走紅就對你始亂終棄,和羅秋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還好這時候護士來查房,把她們帶了出去。
我拿出手機,才發現微博熱搜已經吵翻了。
不知道誰放出了好幾年前拍的這段視頻,說我不止是周澍的經紀人那麼簡單,我和他談過戀愛,而周澍成名后,為了名利,拋棄了我。
再往下翻,原來這些天,我因為病痛折磨而沒怎麼上網的時候,他和羅秋已經公開了戀情。
看著看著,一條新的話題沖上了熱搜第一。
「周澍回應」
他寫了篇幾百字的小作文,先是承認了我和他的戀情,然后話鋒一轉,說自己遲遲沒能走紅,也不愿意再耽誤我的青春,所以兩個人就分開了。
哪怕分開挺久,感情消散要更久,我還是能看出,這篇小作文不是他的口吻。
大概是經紀公司安排的公關。
沒過多久,他給我打來電話,希望我能配合他澄清。
「抱歉,沒空。」
我要掛電話,周澍就在那邊喊:「唐容,你拿了我三千萬,我們是和平分手。」
哪里是和平分手。
我只是病得沒有力氣了,也沒剩多少時間,不想在受癌癥折磨的時候,還要被這些愛恨的瑣碎絆著,不得解脫。
「錯了,周澍,我們是離婚,不是分手。」
周澍主動掛了電話。
那天晚上我又開始抑制不住地吐血,甚至開始流鼻血,醫生給我檢查,說癌細胞已經在擴散,必須要手術。
所以我有好幾天都沒看手機。
再看時,網絡上的輿論已經徹底一邊倒。
因為周澍放出了幾張照片。
是昏暗的 KTV 包廂,我坐在幾個男人中間,拿著酒瓶,臉上掛著謙卑又討好的笑容。
這幾張圖,他只配了四個字:清者自清。
卻無端延伸出無數關于我的惡毒猜測。
說我勢利虛榮,看周澍走紅無望,就想辦法攀了別的高枝。
手機掉在被子上。
我俯下身,心臟和胃部因為劇烈的銳痛縮成一團,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此之前,我以為經歷過癌癥和化療的折磨,已經不可能有更痛苦的事情了。
可。
原來真的有。
我不信周澍不記得,這張圖上的我,分明是那時候為了幫他爭取一場大型晚會的演唱機會,陪著一堆投資商拼命喝酒,喝到胃出血。
對方拍著我的肩膀夸我女中豪杰,終于點頭給周澍這個機會。
甚至醫生說過。
我的胃癌,和之前的工作辛苦、過量飲酒,脫不了干系。
9
我注冊了一個新的微博賬號,想發點東西為自己澄清。
可手指停在屏幕上,一時愣怔。
要說什麼,能說什麼。
年初才換的手機,那時我們已經離心,里面關于周澍的部分本就不多,何況上次已經被他刪了個干凈。
最后,我只拍下了離婚證的照片。
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去。
手術刀口還在隱隱作痛,止痛藥一滴滴打進血管,我忽然明白過來。
——那天見面,周澍一定對我的手機動了什麼手腳。
那天晚上,我的銀行卡又收到了一筆匿名轉賬,備注了兩行字:
別追究,別掙扎,對你沒好處。
顯然是周澍。
他現在已經很有頂流明星的手段了,警惕、果決、無情,試圖用錢擺平一切。
可我總忍不住想起好幾年前,那場抄襲風波愈演愈烈,眼看周澍出乎意料地堅強,對方反倒挺不住了,想拿錢讓他認下這罪名。
周澍只嗤笑一聲,不屑地把銀行卡甩回去:「你覺得有錢就能擺平一切?做夢。」
他握著我的手,轉身就走,又在無人的角落抱住我,用力極大,仿佛要把我揉進他身體里。
「姐姐。」
他悶聲悶氣地說,「總有一天,我會站到最高的地方去,誰都沒辦法再羞辱我。」
現在他果真做到了。
因為變成了他用錢去羞辱別人。
我又開始止不住地咳嗽和干嘔,口腔被苦澀和腥甜交織的氣味充斥著,吐得更兇了。
按鈴叫來護士,她急匆匆跑去找醫生。
年輕的醫生站在病床前,看著我枕邊染血的手機,眼睛里全是了然:
「唐容,你的病情已經在惡化,如果情緒不佳,對你的治療更沒好處。」
我直直盯著天花板,說了聲抱歉。
「你沒做錯什麼,不用道歉。
」
醫生開了些鎮靜劑,可惜護士握著我兩只手腕看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個可以下針的地方。
最后滯留針打進了青紫的小臂,我蜷縮在黑暗的病房里,清晰地感知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