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秋玩著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說:「那把吉他那麼破,我給你換把新的好不好?」
「好。」周澍應得毫不猶豫。
羅秋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地說:「有些東西又老又舊,本來就早該丟掉了。」
止痛藥的分量太輕,胃部的痛越來越強烈,我額頭冷汗涔涔,終于忍不住說:
「周澍,你女朋友再多說一個字,我就多要一千萬,不然這婚別離了。」
羅秋終于安靜了。
6
趕在民政局下班前,我和周澍成功拿到了離婚證。
他和羅秋去濱海公園看日落,我打車去醫院,我們各奔東西。
去的路上,司機在聽電臺,恰好放的是周澍的歌,是他出道的第一張專輯,《獻給愛人》。
那時候他的聲音還很清澈,一聲一聲,唱得字句情深。
可那愛人,已經被親手扼殺在去年秋天。
我還記得去年秋天,周澍終于靠著一張入圍最高獎項的專輯,一炮而紅。
與之對應的,是公司一早給他安排了新的經紀人,和因為家附近到處都是記者,躲在酒店里半個月沒出過門的我。
那天半夜,他從慶功宴上回來,帶著滿身酒氣和陌生的香水味。
像是睡蓮。
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周澍,我要出門。」
「不行。」
他走過來,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之前我們有些約會好像被人扒出來了,現在那些記者四處找證據,你別害我。」
我心尖一痛,仰頭看著他:「所以我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為了你的星途坦蕩,我要在這地方躲一輩子,是嗎?」
他眼中涌上幾分戾氣:「在鬧什麼?」
「唐容,你變了。
為了寫歌我幾天幾夜沒合眼,參加綜藝被惡剪,不見你關心一聲。現在我拿了獎,結果你連句祝賀都沒有是嗎?」
說完這句話,大概是醉意上涌,他沒理會我,摔上門出去了。
先變的人說我變了。
我眨了眨眼睛,還以為自己在笑,可眼角有眼淚淌下。
7
一開始,我還沒辦住院手續,只是定期過去治療。
拿著那筆錢,我把租了很多年的這間出租屋買了下來。
因為是老房子,裝修又舊得不行,再加上租了多年的情分,房東要價很便宜,還反復跟我確認:「唐小姐,你真的要買這房子啊?」
我點點頭。
很快,我就要死了。
如果死在別人的房子里,豈不是要給人家平添很多麻煩。
三千萬實在是很大一筆錢,買房子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
我留夠治療的錢,把剩下的都捐了出去。
第三次因為嘔血昏迷在家里的時候,我不得不去醫院辦了住院手續。
「叫你家人來照顧你吧。」
可我沒有家人。
從我出生起就沒有爸爸,是我媽一直帶著我,可是她有先天心臟病,沒等我成年就過世了。
醫生建議我請個護工:「以你的身體狀況,之后連行動都困難,有些事總需要人幫忙。」
「再說吧。」
病房里的電視在播廣告,是周澍個人演唱會的宣傳。
他要在本市新建的體育場開演唱會,是國內第一場可以容納十萬人的現場演出。
鏡頭拉近,他冷峻的眉眼里多了幾分溫柔: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這一天,希望所有愛我的歌迷朋友都可以來。」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五年前。
那時候歌神巡演到這里,周澍買了兩張票帶我去聽。
唱到那首《她來聽我的演唱會》時,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總有一天,你也會來聽我的個人演唱會。」
他說得很莊重,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像是星星,「姐姐,你相信我。」
我一直都很相信他,不然怎麼會聽他的,辭了工作做他的經紀人,連固定工資都沒有。
一開始他也確實對我很好,發歌賺來的錢,商演的酬勞,全都打在我卡里。
年輕人心里藏不住事,他經常在各大平臺發一些奇怪散碎的句子,為數不多的歌迷在下面猜來猜去也不解其意。
只有我和他知道,那是屬于兩個人的秘密告白。
只可惜后來,這些都被周澍陸續刪掉了。
那時候周澍不會連名帶姓地叫我,他撒嬌賣乖時叫我姐姐或者容容,特殊時刻,偶爾也叫我學姐。
周澍是我的高中學弟。
他小我兩歲、兩屆。
遇到的時候正是夏天,他和幾個同學轉著籃球走過,不小心撞翻了我懷里抱著的考試卷子。
快要高考了,學校給畢業生舉辦藝術晚會,周澍抱著吉他上臺,人瘦瘦高高,眉眼卻鋒利。
他說:「我要唱一首周杰倫的《她的睫毛》,送給高三六班的唐容學姐。」
「學姐,你等我兩年,我們大學里再見。」
8
那天我在病房里打著止痛針和止吐針,門口忽然出現兩個年輕的小女孩。
是樓上輕癥病房的。
她們頭碰著頭,小聲嘀嘀咕咕:「是不是她啊?」
「看起來長得很像,就是有點瘦,還有點老。」
我叫她們進來:「有什麼事嗎?」
因為這些天一直吐個不停,聲音像破爛的風箱。
兩個人互相推搡著進來,眼巴巴地看著我:「姐姐,你認識周澍嗎?」
我僵了僵:「怎麼會不認識?他演唱會的廣告都宣傳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