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下去,我還要等幾分鐘才能到達時遇故鄉,可我現在等不及了,我急忙加大油門——
滴!
耳邊尖利嗡鳴陣陣,眼前白茫茫一片。
生命的最后,我也沒到達時遇的故鄉。
瞬息之間,就倉促結束了我虛幻又短暫的一生。
33
番外:時慈
那天我媽說要給我改名字,從宋慈改成時慈。
但后來因為她和繼父沒扯證,改名手續更復雜了點,所以才作罷。
婚后即便繼父偶爾家暴,我媽也心甘情愿,過得甘之如飴。
我始終記得媽媽和我說過一句話:「媽媽生了你,你就要懂得感恩,所以你不可以調皮,要好好聽媽媽的話。」
她覺得丈夫是天,自己二婚還帶著個孩子,好不容易有個肯要自己的男人,所以吃點苦挨點罵也是情理之中。
她無限討好繼父。
所以,她也得討好繼父女兒。
慢慢地,我開始埋怨時遇分走了我媽一大半的愛。
所以在接她放學回家時,我故意在隔壁超市買了杯冷飲,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從不知所措等到崩潰大哭。
然后我再像個一樣救贖者一樣出現在學校門口,替她擦干眼淚。
妹妹穿著漂亮的白裙子,像只雛鳥一樣砸進我懷抱。
乖得像我心里化成的水一樣的軟。
從那天開始,她總粘在我身后,一遍一遍跟我重復:「哥哥,你真好,好喜歡你。」
我其實真沒她想象的那麼好,畢竟,又有誰會喜歡搶走自己媽媽的人呢?
為了讓媽多看我幾眼,我打算在燒水時故意燙傷自己,一是,想讓她夸贊我能干;二是,拐著彎提醒她,她真的冷落自己兒子很長時間了。
可媽媽不聞不問,淡淡瞥了一眼扔給我一打藥膏,「我很累,這藥涂上了明天就會好的。」
只有小遇尖著嗓子跑到我面前。
她抱著我的胳膊不知所措,夸張地逼出眼淚,不停問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現在這種情況,我還得分出精力來安撫她的情緒,只好哭笑不得地讓她冷靜下來幫我涂藥膏。
小遇對著盈盈燈光,齜牙咧嘴地給我把水泡刺破,涂好藥膏用紗布敷好,墨跡著用了快一個小時。
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捧著無價寶貝。
從那天開始,像這種為了引起媽媽注意而可以制造的小丑把戲,我就很少再做了。
我開始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妹妹身上。
小遇那天哭哭啼啼地抹著眼淚回來。
她說被同齡小孩欺負了,我早上精心給她扎好的小辮被對方用口香糖黏在一起,然后用文具剪刀給小遇腦袋上剪了亂七八糟。
妹妹愛美,生氣之下打了那孩子一拳,那孩子不依不饒,叫了好幾個小孩踢了我妹幾腳。
灰撲撲的腳印在白裙子上格外扎眼。
那瞬間一股怒氣燒光我的理智,我紅著眼跑去找那些人。
……
現在想想,當時的確是我太沖動了。
既然是窩囊廢,那就要做好當窩囊廢的醒悟。
不然盲目地想替妹妹出頭,卻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最后只能抱著腦袋被幾個孩子團成一圈欺辱。
被人打了一頓,我渾身狼狽地逃回家。
看到媽媽那刻,鼻腔一酸。
我很少撒嬌,因為會被媽媽說矯情。
但我還是沒忍住央求她:「媽我好疼,抱抱我。
」
媽媽那天表情很慌忙,她說現在正忙著呢,別打擾她,嫌我這麼大了還這麼矯情,說我不中用。
第二天,我在睡夢中被繼父攥緊衣領揪起來。
渾渾噩噩間才知道,就在昨晚,我媽跟人跑了。
跟人跑了,我就是半個沒人要的孤兒了。
而且由于那天逞強,我暴露了本身體質不如人的事實,所以后來的我還多了個稱呼,娘娘腔。
「娘娘腔,娘娘腔。」
小遇替我打抱不平,說他們憑什麼這麼說我。
我思忖半晌,才想出一套替我的懦弱辯解的話術。
「小遇,哥哥不在乎的,只要你不在乎,哥就不在乎。」
但怎麼可能不在乎。
那些眼神和拳腳,像無數銹跡斑斑的釘子,一字一句釘在我的自尊上。
我只是沒法維持我的尊嚴,才找個義正詞嚴的借口。
但如果小遇不在乎,仍然愿意把我當可以依靠的哥哥的話,我也真的可以不在乎。
所以高三那年,老師再三讓我保證:「高考離你就差幾天,你說輟學就輟學,你就這麼不在乎你的前途?」
我說不在乎,然后頭也不回地背著行李進了廠。
小遇為此自責很久,也學著我輟學打工。
那間蒼蠅小館的昏黃燈泡下,小遇穿著臟兮兮的圍裙,戴著口罩,在一大堆碗盆中埋頭洗碗。
看到她混在一群四五十歲的女工中,那瞬間,我突然就想到被人群毆打倒在地的時候。
我意識到我果然還是太沒用了,需要妹妹替我出頭。
也正是因為沒用,媽媽丟下我跟人走了。
我要更多的錢給小遇更好的生活。
于是我開始找更多的工作,雖然平時累了點,可好在付出和獲得是成正比的。
我每天都很忙,忙著照顧小遇一日三餐,忙著替她置辦新季度衣服,忙著幫小遇開家長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