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聽起來還算正常的只有兩句話,
「以前說我不會讓你丟臉,我食言了。」
「哥沒你想的那麼好,哥是膽小鬼,對不住你。」
12
我堅信我哥不會因為被扇幾個耳光就想不開。
但事實就在我面前,他走了。
我哥有寫日記的習慣,我一頁一頁翻開他的筆記,卻沒找到任何關于霸凌的字眼。
也是,從小不管遇到什麼事,他只撿著好聽的,快樂的和我說。
所以我對他的大部分事情都知曉甚少,大部分時間他都沉默寡言,聽著我不懂事的吐槽和抱怨。
我哥以為他的死會換來一筆錢,至少能保障養得起我。
因為我爸就是靠吸食媽媽的保險賠償生活的。
媽媽遺傳性胃病,后期發展為胃癌,也許提前知道自己命短,她很早就給自己買了保險。
我爸賺個仨瓜倆棗甚至不夠自己買酒喝,但我們一家卻還能勉強度日,靠的是什麼?
媽媽的保險。
我哥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所以輟學沒多久,他省吃儉用,也學著買了保險。
他攢了兩只小豬,一只是他的,另一只是我的。
我的那只被我交了學費,他的那只買了意外險。
受益人是我。
不過,很可惜。
因為他被判定為自殺,所以壓根沒有任何賠償。
哥白死了。
不知道時慈要是知道這件事,想不開的那一瞬間還會不會那麼干脆。
13
和周衍清結婚的前一個月,我收到了兩個消息。
一好一壞。
好消息,我要死了,最快今年。
和我媽一樣,遺傳性胃病發展成胃癌。
壞消息,我懷孕了,檢查顯示孩子很健康。
其中一張被我撕爛扔進垃圾桶,另外一張我笑吟吟遞給了周衍清。
因為家庭,周衍清一直都很少喜于形色,尤其在外面,總是冷著一張臉,無懈可擊刀槍不入的樣子。
也就這幾年,與我單獨相處時,他才肯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將不為人知的過去和陰暗面交給我看。
此時此刻,他把臉埋在我的頸項,等再抬起頭時眼底紅了一圈。
看我的目光溫柔到要滴出水來。
視線交匯的瞬間,我知道,我五年的隱忍和付出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回報。
我懂他的眼神,他想吻我。
可現在,我渾身上下每個器官都強烈擠出嘔吐感,每寸皮膚雞皮疙瘩都炸起來了。
我咬著牙,閉上眼睛,等那個吻落下來。
可周衍清半晌沒動靜。
一根冰涼的手指代替他的唇撫上我的臉頰,他突然問我:「怎麼了?」
我伸手摸了把臉,才發現滿臉全是淚水。
14
其實和周衍清好了之后,我就很少再夢見時慈了。
最后一次見他是在昨天,也就是拿到兩張檢查單的前一天。
夢里,他站在秋風蕭瑟的梧桐樹下。
還是以前那樣,一身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
我說哥,我現在有了很多錢,以后就別穿這套牛仔衣了……但我也不會再給你買羽絨服了,我給你買呢子外套,買夾克,你人漂亮,穿起來肯定好看。
哥卻站得離我遠遠的。
揮揮手,趕我回去。
夢里他沉默寡言。
因為已經快要八年了,我已經忘卻了他的聲音。
時慈真的要拋棄我了。
所以第二天我就趕快伸手跟周衍清要錢。
我說:「給我五萬,我要去買衣服。」
周衍清有錢,也喜歡給我花錢。
其實他也問過我好多次,不懂為什麼我每次要錢的金額都固定在同一個數目。
就連拜托阿姨去超市買水果,我都催他趕快給阿姨轉五萬塊錢。
「買菜要五萬?」
他問我時,我正窩在沙發上握著游戲手柄瘋狂殺戮。
「嗯,五萬。」我淡淡回應,「阿姨平時給我買這買那花銷大著呢。」
周衍清笑著說好。
然后塞給我幾張不限額度的黑卡,「里面有很多個五萬,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以后不用再單獨問我要了。」
我說別給我卡,我用不到,然后把那些銀行卡扔給了他。
但沒過幾天,我又因為看中了一套呢子大衣,再次不厭其煩問他要五萬塊錢。
15
得知我懷孕,周衍清像小朋友一樣興奮了一整晚。這人甚至睡不著覺,半夜三更把我拉起來,說要和我商量一個月之后的婚禮事宜。
這兩年因為我的挑撥離間,他跟他爸還有小媽基本上鬧得也不怎麼來往了。
可畢竟是結婚這種人生大事,該有的流程都得有,聽說婚禮上他那個被送出國讀書的弟弟也會到場。
對此我興致索然,說隨便他。
周衍清卻問要不要喊我爸和繼母出席婚禮,一臉期待和興奮的樣子。
兩年前他曾委婉詢問我家狀況時,卻被我糊弄著搪塞過去。可他后來卻不知從哪打聽的消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以我的名義幫我把我爸那筆借貸還清了。
知道這事后,我一反往日溫柔體貼的形象,罵他狗拿耗子。
自那以后,他才懂得在我家的事情上最好要少管閑事。
但我想起昨晚那個夢,夢里那個不說話的少年,我心底的惡劣因子就開始隱隱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