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自然界的涼風,是帶著溫度的、濕熱的風。
我猛然驚醒,打開床頭柜的燈。
什麼都沒有!
仿佛那只是我的夢,又或是我的身體帶給我的錯覺。
我只覺得一陣心悸,心跳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快。
齊佑送的安睡枕散發出幽幽冷香,有種讓人心情平靜的神奇力量。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拿起床頭的空杯子走到廚房。
洗干凈杯子里殘留著的甜牛奶后,我來到客廳裝水,余光瞥到微動的窗簾。
窗簾背后……是有一個黑影吧?
多麼熟悉的場景,多麼熟悉的恐懼感。
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我攥緊了杯子,雙腿似有千斤重,我終于挪到了窗簾前。
我顫抖著手,緩慢地拉開窗簾。
杯子落在地上,隨著清脆的聲響,四分五裂。
玻璃門外,有一張人臉!!!
他正咧開嘴笑,紅艷艷的嘴、陰森森的牙……
恐懼從脊椎骨升上來,直直地沖上腦門,我連呼救聲都發不出來,就這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13
夢中夢。
沒有人臉,沒有摔碎的杯子,昨晚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到底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
我越來越難以分清了。但我知道,我絕不能任由恐懼和愧疚吞沒我。
我回到了母校。那棟荒廢的教學樓早已不再,變成了新的體育館。
我站在館外,最終還是失去了向里面邁進的勇氣。
沒什麼好看的,時過境遷,里面不會留下一點兒當年的痕跡。
我去拜訪了張朋的父母。
三個月前,他們悲痛萬分、愁容滿面,但絕對沒有像現在這樣,頭發半白,一下子像老去了十來歲。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再揭他們的傷口。
沉默了半晌,我有些焦躁,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張母給我倒了杯水:「你是朋朋的同學吧。」
「是的。」我咬了咬唇,「我以前和張朋關系還不錯,這幾天有空,就來看看你們。」
她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疲態:「他那孩子,還有朋友嗎?」
有的!有的!但他從來不知道,在門的另一邊,就是我!和他玩摩斯密碼的,就是我!
「有的。」我壓下心底的叫囂聲,「我能看看他的房間嗎?」
「他的房間我清出來做客房了。」她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一個房間前,「他弟還留著一些他的遺物,你想看的話,就來看看吧。」
我不知道張朋還有一個弟弟。
張朋葬禮的時候,他也沒出現。
「張朋有弟弟?」
我問出這句話后,這個看上去面容沉寂的母親,陡然就紅了眼眶。
張父攬住她的肩無聲地安慰,對我道:「嗯,之前一直在部隊,張朋的葬禮沒能趕回來。好不容易退伍了,可人說不見,就不見了。」
失蹤了?
張母低聲地啜泣,張父也紅了眼眶。
這對他們來說,是怎樣的打擊啊?!長子自殺、幺子失蹤,我甚至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
張父見我呆愣在原地,道:「你進去看看吧,朋朋知道有朋友還掛念他,肯定也很開心的。」
我走進了房間,室內明亮,桌面一塵不染,看上去是每天都有人打理過。
桌子上有一張照片,應該就是張朋和他的弟弟。
他們長得并不像,張朋是那種白白凈凈的男孩子,而他弟弟,整個人顯得有些粗獷。
大概是哥哥像媽媽,弟弟像爸爸吧。但張朋,好像也和張母不太像啊。
張父給我指了指:「桌子下的那個大箱子,就是朋朋的東西。」
小兒子還保留著房間,但大兒子就只有這一個箱子了。
應該是怕睹物思人吧。
他們還相信,有一天失蹤的小兒子會出現在家門口,所以一直保存著這個房間。只要沒有死訊傳來,他們就不會絕望,就會繼續找下去。
我打開了箱子,無非是些小玩意兒,玩具、手表、筆、獎狀……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了。
一個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以后,就只能以這種方式存在了。
我翻著里面的東西,一不小心,一顆彈珠從我手中滾落,滑到了床底。
我趴下來,艱難地撈著那顆彈珠,卻有了意外的發現。
那是一個布滿灰塵的日記本,沒有寫名字,但我知道,這不是張朋的。張朋的字跡清秀、方正,不像這個,歪歪斜斜、隨心所欲。
是他弟弟張智的。
前面記錄了一些簡單的部隊生活,但從去年 11 月份開始,就不太對勁了。
「11.14,今天哥給我打了電話,說他聽到了很多奇怪的聲音。」
「11.19,哥說他很害怕,總說有人要害他。媽說他已經有了被害妄想癥的癥狀,他的情況怎麼會越來越糟糕?」
又是被害妄想癥?!怎麼會這麼湊巧?!
「11.24,明天要開始為期七天的生存訓練,抓緊時間和哥打了個電話,他說了句很奇怪的話,『小智,如果我死了,不論怎麼樣,一定不會是自殺』。我感到心慌,只能叮囑爸媽,讓他們多去看看哥。」
「12.2,哥走了。他們聯系不上我,直接辦了葬禮。」
我正準備繼續看下去,張父卻站在房間門口,道:「施小姐,留下來吃個飯吧。
」
我這才發現自己待的時間有點久。
我整理著箱子里的東西:「不用了張叔叔,我晚上約了朋友。」我習慣了用這一套說辭,其實我根本沒什麼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