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進大樓前,我又回頭看了一眼。
姿態不一的病人、穿梭其間的護工……我知道怪異感從何而來了。
這個地方,根本沒有老人,大多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10
齊佑帶我見了張朋的主治醫生,姓王,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
他給了我一份檔案,里面記錄了張朋的病情。
他什麼時候有所好轉、什麼時候抑郁、什麼時候有暴力行為而被關進房間。
我不自覺地發抖。
他本來不應該在這里的,他本來應該和我一樣,好好學習,參加工作,享受正常人的人生。
本來不該是這樣的。都怪我。都怪我。
王醫生注意到我的不對勁,輕聲地安慰:「其實這樣對他來說也好,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我也沒有把握能治好他……」
「你身為一個醫生,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沒有控制好我的情緒,開口時近乎哽咽。
該有多疼啊,他該是有多絕望,才會選擇這麼痛苦的死法。
王醫生被我一噎,面色微沉,不說話了。
齊佑代替我給他道歉:「王醫生,不好意思,張朋是文文很好的朋友。」
王醫生嘆口氣:「我能理解。」說完,他就離開了辦公室。
齊佑遞給我一沓面紙。
等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他又道:「你想去他住過的地方看看嗎?他生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情緒不穩定,一直住在 303。」
303!
是那個有人隔著一扇門用摩斯密碼給我傳遞消息,但走進去卻空無一人的房間!
細細密密的冷汗爬上背脊,我緩慢地吞咽著,搖了搖頭。
「沒有意義了。」
11
我的癥狀越來越嚴重了。
那天從醫院回去后,我在鏡子里看到了張朋。
他身上燃著一團火,火中映照出他的面容,他痛苦地呼喊著、大叫著,讓我救救他,求我救救他。
他說他不想死。
不是啊不是啊,是你想死的。
「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
我大叫著,一屁股坐到水盆里,全身都濕透了,冷意從下身開始蔓延。
我的工作連連出錯,在公司辭退我之前,我主動地提出了離職。
精神病院又打了電話來,這次是宋威在那端大喊大叫:「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殺我!你快來!文文!你快來救我!我錯了!我錯了!」
我趕去了精神病院。齊佑告訴我,宋威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被害妄想癥的情況。
他嘆口氣,目光充滿憐憫和擔憂,看上去還有些愧疚:「文文,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走近會客室,宋威的情緒十分激動,這一次甚至不需要我開口,護工就已經將他綁在了椅子上。
他四處張望著,神情緊張,雙眼充血。他緊閉著嘴,瘋狂地搖頭,不肯說話。
我示意護工離開。
門剛關上,他就喘著氣道:「文文,是真的有人要害我!我看到了!」
他弓著背,雙手青筋暴起,對著我低聲道:「全是血淋淋、血淋淋的一片啊!」
惡魔也會害怕嗎?
會嗎?
還是說,這只是他逼我妥協的詭計?
我對他層出不窮的把戲感到厭煩,皺了皺眉頭,覺得有些氣短。
他感受到我的不耐,整個人幾乎要趴在桌子上,神情近乎乞求:「文文,爸爸錯了,你不要把我留在這里!你幫我轉院吧?我簽字,我簽字!我簽完你立馬幫我辦轉院!」
「你真的打算簽字?」
「只要我能離開這里!」
「那你讓李和過來。
只要他簽字,我馬上替你申請轉院。」
李和是宋威的法定代理人,只有他認同的合同,才具有法律效力。
我走出了會客室,齊佑就在外面等我,歉疚之意明顯:「對于宋先生的病情,我感到很抱歉。」
我搖了搖頭,頭暈胸悶,腿沒來由得一軟。
齊佑眼疾手快,接住了我,深情地關切:「文文,你怎麼了?」
我說不出話,只聽到四處都響起了敲擊聲,一聲一聲、一下一下,淹沒了齊佑的呼喊。
醒來時在齊佑的辦公室里,室內昏暗,他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書,窗簾微動,幾縷陽光透過縫隙照射進來,他的臉半明半暗,顯出幾分詭譎。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
他放下書:「文文,你醒了啊,剛剛我讓劉醫生替你看了一下,她說你最近睡眠嚴重不足,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敢閉上眼,一閉上眼,我就會走進那棟荒廢的教學樓,就會看到無助的、躲在門后的張朋,就會看到那個懦弱的、充當幫兇的自己。
「他還在我的夢里。」我的聲音發啞,「他讓我救救他,可是我做不到。」
齊佑擰著眉頭,神情嚴肅:「文文,你現在的情況,需要一些心理輔導,這已經嚴重影響到你的生活了。如果繼續發展下去,你很有可能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我捧著他遞來的水杯,沒有言語。
「文文,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他的自殺有這麼大的反應,但你必須振作起來。你要明白,他已經不在了。」
我的表現已經超出了一個愛慕者的范圍,我反而像個驚魂不定的施暴者,像個尋求原諒的兇手。
我朝他扯出一個笑容,并沒有過多的解釋:「齊佑,謝謝你。
」
他微微地點頭:「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尋求我的幫助。」
12
夢醒邊緣,我感覺到有人在對著我的脖子吹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