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周意晚語調很溫和,卻又有莫名的掌控力。
我于是放下手機,開始作為一只枕頭上崗。
他不對勁。
即使呼吸依然平緩,但是卻斷斷續續,仿佛壓抑著極大的痛苦,卻并不愿意顯露。
黑暗中,即使看不見彼此的眼睛,但因為距離的原因,我能感覺到他睫毛的顫動。
我真的有點服氣。
服氣于他對痛苦的忍耐。
「頭還是疼?」鑒于他目前是我的提款機,我還是敬業地開口。
周意晚沒說話,但我感覺到他也在黑暗中睜開眼看我。
「我小時候和一個老中醫學過按摩,緩解頭疼很有效,你要不要讓我顯擺一手?」
沒拒絕就是答應。
我果斷地把手搭在他的頭上,因為看不清,又打開了這邊床頭的小燈,找到具體的穴位后,邊打哈欠邊給他按摩起來。
周意晚調整了姿勢,像清晨那樣把我壓在底下。
但真沒人人像他這樣……按摩的時候還睜著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望著我。
哪怕再好看的臉,這樣一眨不眨地一直盯著,都有點恐怖好嗎……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作為食物吃掉的那種感覺。
我忍不住就加重了力氣,狠狠地蹂躪他的頭。
可下一秒,周意晚居然頭一歪,就這麼倒下了……好巧不巧地,正壓在我側邊的脖頸上。
我微微側過臉,看見他垂下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抿著的嘴唇……
確實秀色可餐。
突然明白,為什麼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
這要是以后找男朋友,沒有周意晚這麼好看,鐵定還是有種落差感。
我立馬把他推到一邊,拿被子把他整個都裹起來,然后自己面向另一側開始睡覺。
夢境中出現了許多散亂的碎片。
八歲那年,我背著弟弟,他從后面給我遞過來一個汗涔涔的棒棒糖,不知在手心攥了多久,努力地說:「姐姐也吃。」
我初中住校以后,他給我打來電話,語氣中帶著賭氣的哽咽:「姐姐,你不要我了嗎?」
我想回答是啊,煩人鬼。
下一秒,卻是他躺在手術臺上,奄奄一息的身體。
那心悸太過明顯,以至于我從夢中醒來時,心臟依然在劇烈地跳動。
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心想。
終于平復下心境時,一轉頭,卻看見小夜燈昏黃的光線下,周意晚正直勾勾地看著我。
半晌,頭一歪,伸出手環住我的脖子,熱情地貼上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喊:
「姐姐。」
我最后一絲睡意,就這麼被眼前這個詭異的周意晚,給活生生嚇沒了。
這不可能是周意晚。
9
我把他往外推了一把。
……沒推動。
周意晚反而不解地看我一眼。
平常格外冷淡的目光帶上了些委屈,長睫下垂,看著有些生氣,昏黃的燈光從斜角打下來,在他眉骨和鼻梁處形成了一道蝴蝶形的陰影,顯得陷在半邊枕頭里的臉格外晦澀而妖異。
與白日里那個鋼鐵機器般冷感的少年完全不同。
想象一下,就是和你同校三年不茍言笑的高中校草突然變成牛郎店頭牌的那種反差感……
「周意晚?」我充滿懷疑地喊。
「叫我子意。」對方低低地道,聲調里莫名浮動著笑意。
真這麼喊,周意晚翌日恢復正常后,估計不會讓我看見明天的太陽。我面無表情地心想。
「你松一點。」我只好說,「你不覺得貼我太近了嗎?」
周意晚搖搖頭,反而把手收緊了,說:「可是我想抱你。」
「姐姐……」他拖著聲調,語氣甚至有些怯,「好久沒有見到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一個人,在黑暗的地方,等了你好久。」
我嘆口氣,問他:「我是誰?」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被問倒了。
要死,周意晚這張臉賣起萌時,真的讓人有點抵抗不了。
「你是姐姐。」
姐姐?
難道周意晚還有什麼親姐嗎?我想,他現在看起來心智最多五歲。
「好吧。」我放棄追問了,「閉上眼睛睡覺,別看我了。」
「我睡不著。」
「那你松開。」我又推了一把,「我尿急。」
周意晚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了我一眼,明明是很性感的眼尾線條,眼神卻像個稚子般無辜:「我抱姐姐去尿尿。」
我聽得頭皮發麻,實在忍不住,踹了一腳把他弄開,然后飛速奔到浴室。
背后的視線依然如影隨形。
出來后一看,床上空空如也,周意晚已經不見了。
冷風從外面刮進來。
陽臺門……開了。
再回頭一看,一輪冷月下,周意晚坐在小陽臺半圍墻的臺面上,一只赤裸的腳踩著 U 型轉角的石墻,另一只腳吊在陽臺外,夜風把他寬松的睡衣吹得像振翅的鳥,像是下一秒要隨風而去。
我心臟都停了一秒——這個陽臺上可沒有欄桿!而且這可是十五樓!
「你干嘛?」我連忙喊,喊完又覺得自己語氣太沖,又軟下聲道,「你坐那里干嘛,會死的!太危險了,快下來吧。」
周意晚偏過頭,目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我死不死和姐姐有關系嗎?」
那可太有關系了,我心想,妥妥的一號犯罪嫌疑人。
是個人都會懷疑這女的為了錢下黑手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