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誠嘆著搖頭,「對不起這三個字,從你麻藥勁兒過后就一直在說個沒完。哪來的那麼多對不起啊?」
「麻藥?」我懵了,「我做手術了?」
我在陳誠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絲不忍。
「摔傷導致的額葉出血,做了顱內引流。要是摔得再重一點點,你就沒命了。」
我整個呆住。
慢慢的,我把手試探著摸向頭部。
我的長發,一根都沒有了。
縱然我已經做好了將來化療會脫發的心理準備,可現在頭發一下子就因為手術給剃光了,我想象著自己的丑樣子,無力而難過的情緒,壓得我快要窒息。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難看,陳誠輕聲安慰道,「學姐,你別這樣。等引流管撤了,就可以戴假發了。」
我回過神,強笑著點了點頭。
黯然間,陳誠把我的手機遞給了我。
「學姐,祁學長他打了很多電話過來,我一直忙,也是剛剛才看到。」他語氣滿是謹慎,「要不要……讓他過來照顧你?」
20
我早就拜托過陳誠。
關于我的病情,曾經的老師和同學,非必要的話,一個也不要告訴。
我尤其叮囑,不要透露給祁錦年。
當初本是第一時間就想告訴他,我們說過不管好事壞事都不可以對對方隱瞞,我又那麼依賴他,那麼需要他給我勇氣和支撐,陪我跟病魔斗爭到底。
但最后我發現,到頭來,我能依賴的,其實只有我自己而已。
陳誠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當時都認真答應下來,一句也沒多問。
現在可能是覺得本來就得了癌癥的我,又不幸摔破了頭,實在太可憐吧。
「你幫我在你們院雇個心細點的護工行嗎,一對一,長期的那種,我想盡快轉到你們院去做治療。
」
陳誠終于忍不住,「學姐,你和祁學長到底……」
我笑了下。
「他太忙,我現在不想打擾他。但以后我要轉交給他一些東西,還要麻煩你幫我。」
他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陳誠走后,我打開手機。
這才知道,我已經昏睡了一天兩夜。
現在已經是新年的第二天。
翻看來電記錄,祁錦年打給我的第一個電話,是在元旦的凌晨。想必那時候他媽和梁爽都沒「危險」了,他才記起我摔倒在跨年夜的狼狽模樣吧。
也或許是我惡意揣測,他媽可能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無非就是看不慣他陪我跨年。
他也不會去想,真正差點死了的人,不是他媽,而是我。
而微信上,他重復不停地在問我。
你到底去了哪兒。
你別賭氣行不行。
你怎麼還不回家。
……
家?
新的一年開始,我已經沒有家了。
何況你們家祖孫滿堂的未來里,也從未打算給我留位置。
我靜靜擦掉眼淚,把他從通訊錄和微信上,全部拉黑。
21
轉到腫瘤醫院后,陳誠幫我安排了一間單人病房。
可是由于意外遭受頭部重傷,我的情況并不好,拔掉引流管后整日低燒不斷,血象很低。
這樣的身體狀況根本扛不住之前計劃要進行的腫瘤治療,只能往后延期。
腰部的痛,也越來越重。
疼痛甚至不停在向骨頭縫里滲。
我一向是個很能忍痛的人,胃痙攣的巨痛都能硬扛兩個小時不吃藥的我,如今已經到了每天離不開止痛藥的地步。
而在我又一次因頭暈而突然昏倒,被搶救過來之后,我看著鏡子里瘦到脫相的自己,恍惚覺得,我可能扛不了多久了。
可我曾那麼努力的給自己打氣,我想活下去……
哪怕就多活一年,再讓我看一遍四季輪換,也好啊。
「小月啊,你家人都不在北城嗎?要是心里有話沒處說,你跟我說說好不好?不要把什麼都憋在心里,這樣對身體不好啊。」
護工劉姨是個很細心的阿姨。
我很喜歡她。
我有時看著她為我忙碌的身影,就忍不住在想,如果我的媽媽還在,會不會也是這樣溫柔呵護我。
不,不,幸好爸爸媽媽都走了。
否則讓他們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慟,我怎麼舍得。
活下來的人,真的比死去的人更煎熬。
我再了解不過。
我向劉姨寬慰的笑,「我爸媽都去世了,我現在一個人無牽無掛的,您放心我好啦,我也沒有什麼心事,我這人就不太愛說話而已。」
劉姨愣了下,嘆息道,「好孩子,對不起啊,劉姨不知道……」
「沒事兒。」我笑。
她趕緊岔開話題,「聽陳醫生叫你學姐,你也是個醫生嗎?」
「嗯,從前是。」
爸爸臨終的燒傷模樣,是我揮之不去的痛。
所以我選擇了燒傷外科,在科里也算年輕有為,主任都管我叫「陸一刀」。
可惜,我后來,再也不能給人做手術了。
「小月你二十幾了?還沒對象吧?你看著比我兒媳婦小,我兒媳婦二十六,馬上就要生了。」
生病以來,我頭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我都三十五啦,又丑成這個樣子,劉姨您可真會哄人。」
劉姨詫異看著我,「我才沒哄你,我第一天看見你就想,這麼年輕的小閨女得了這種病,爹媽不得心疼死啊。」
我笑著笑著,扭過頭去,輕輕擦了擦眼睛,「做您女兒,或者兒媳婦,肯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