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住心頭絲絲拉拉的痛,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我真的懷孕了,一定要把孕檢單給你才行嗎。」
可惜我那會吐得天昏地暗,哭著把它撕碎了。
祁錦年揉了揉眉心,深吸了口氣。
「這些年折騰那麼多醫院、吃了那麼多藥你都懷不上,我實在是不想看你再遭罪了才答應我媽。」
我不由側目。
哦,所以他想跟梁爽生孩子,是為了我好?
他頓了頓,皺眉扶住我的肩,「再說就算懷了,你吃過那麼多藥,孩子也不一定健康,別跟我無理取鬧了行嗎?我保證梁爽的孩子生下來就抱給我媽,我也絕不會再見她的面,這樣還不行嗎?你一直那麼懂事,月月,怎麼現在就非要我左右為難呢?」
他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涼一分。
我們看著彼此。
空氣凝滯。
剛好梁爽敲門來提醒他開會。
我笑了笑,「留下孩子,開除她,總可以吧?」
見我露了笑臉,他似是長長松了口氣,緊緊抱住了我。
「好,我答應你,只要你別生我的氣。」
嗯,不會生氣了。
因為不再重要了。
離開祁錦年公司,我直接去了醫院。
其實當醫生建議我放棄孩子抓緊治療癌癥的時候,我是那麼舍不得這個求之不易的小家伙。
我是打算用我的命去換這個小家伙活下來,讓他替我陪著他的爸爸。
我相信他爸爸一定會把所有的愛都給他,讓他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寶,即使沒有我陪著他長大,也沒關系……
但可惜,他爸爸沒那麼愛他,甚至在期待別人生的孩子。
我又何必去開啟他注定坎坷的一生。
我沒有選無痛手術。
我要讓這撕心裂肺的痛提醒自己,不能只我一個人痛。
9
手術很快就做完了。
讓生命絢爛是那麼難的一件事,可結束一個生命,卻如此簡單。
我拍下自己面如死灰的模樣,連同那張流產手術單,發了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
「再無明月照錦年。」
很想知道,日后祁錦年看到這條圖文時,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不過,他怎樣都和我沒關系了。
我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放空了很久很久。
勉強站起來的時候,立刻感覺身下一股血流如同泉涌。
我扶著墻,每挪一下,雙腿間都形同刀割。
忽然就想起童話里的小美人魚。
她失去魚尾后,一步步捱到王子身邊時,也是這樣劇痛難忍吧。
可最終,她還是得不到她想要的愛情和生活,凄然化作了泡沫。
假若王子知道真相,大概率會說一聲,「不怪我啊,我是無辜的。」
就好像我的錦年,他紅著眼抱緊我,「我這麼愛你,你為什麼要我左右為難啊。」
就……
很好笑。
不過,我不會像小美人魚一樣,失去王子就變成泡沫。
我想變得……
更有價值些。
10
我到了腫瘤醫院的時候,冷汗已經打濕了全身。
陳誠見到我,眼眶有些紅。
「學姐,別害怕,我們先全面體檢,如果癌細胞沒有轉移的話,評估一下腎臟切除的方案,只要治療及時,腎癌十年生存率也挺高的。」
陳誠和我都是北城大學醫學院畢業的,他比我小兩屆,如今已經是泌尿系腫瘤科骨干。
而我則因三年前的一次外傷,再也拿不起手術刀,永遠告別了我鐘愛的職業。
我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有這一個腎。」
另一個腎,也因那次外傷而失去。
所以我知道我這情況挺不樂觀的。
看著陳誠震驚而憐憫的目光,我連連擺手,「別這麼看著我,我不愿意找熟人看病,就是受不了大家這個眼神。我其實找你治病是次要,主要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陳誠很快調整好情緒,認真點頭,「學姐你說。」
「我想把遺體,捐給咱們學院做研究。」
「啪」的一聲,陳誠正給我接水的水杯,猝然掉到了地上。
「學姐……」
他忽然就哽咽了。
最后反倒是我安慰了他好半天。
我這一生有點短,也沒活出個樣子來。
就讓我死后做點有意義的事吧……
而且,我也不想住進墓地,讓祁錦年有地兒去祭拜我。
我只要一想到他是梁爽孩子的父親,甚至我死后他們會生更多的孩子,我就嫌臟。
我死了,可別再來惡心我了。
11
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
本以為要和往常一樣面對冷冷清清的空房子。
沒想到大忙人祁錦年居然系著圍裙,為我在廚房里忙碌。
他一如從前的溫柔笑臉,讓我格外懷念我們以前的那些時光……
可惜,終究是回不去了。
睡覺時,他緊緊抱著我。
「新年我休一周假,先陪你去環球影城過跨年夜,然后我們去泡溫泉度假好不好?」
我愣了一瞬。
環球影城剛開業的時候我就想讓他陪我去,可他拖了三個月才想起。
而這三個月,我愛他如初,他卻正在忙著和梁爽造人。
如果不是我撞見后說破,戳中他心底的內疚,恐怕到我死,也等不到這一天了。
我笑,「好。」
見我應下來,他松了口氣,和我十指緊扣。
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月月,其實這幾個月我是因為不敢面對你才躲著你不敢回家,以后再也不會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