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良心的東西!再考一次怎麼了?」
「你知道你老子現在有多難嗎?長這麼大了為家里分擔一下怎麼了?」
「虧你媽不要你了我還辛辛苦苦地將你養大,現在你爹要錢了你死都不給。」
怒吼和粗俗的話語自那個男人的嘴里涌出的時候。
我盯著他猙獰地如同魔鬼的臉龐的時候,那一剎那,我大概是想過離開這個世界的吧。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怎麼會有這樣的命運呢?
視線晃動著,我好像在與他對罵,我的嗓子好像已經啞了,眼睛好像已經被淚水沾滿了。
「哼,老子已經談妥了,這次只是通知你一下,給臉不要臉。」
門關上的巨大轟鳴聲,宣告著這場爭吵塵埃落定。
我慢慢倚在墻上,抬著頭,那盞本就接觸不良的燈終于閃了幾下,滅了下去。
周身沉淪于昏暗之中,我抱著自己的膝蓋,早已淚流滿面。
我有點討厭這剛接近夏天的春,太陽好像永遠都不會下山,光好像永遠都不會走。
「救救我吧。」
無意識地,我突然輕輕地說。
「求求了,無論是誰,救救我吧。」
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沙啞而破碎。
我的靈魂好像追尋著另一個人,我好像真的可以從這扇門逃出去,然后轉入那道靜謐的小巷。
然后周遲欲坐在他的房間里,然后我一頭撞進他的懷里。
大哭。
我胡亂地掏出手機,淚水混進了按鍵里,我打了他的電話,嘟嘟兩聲,顯示對方已停機。
「周遲欲。」
「周遲欲……啊。」
我喊他的名字,好像這樣就能得到一些慰藉一樣。
可是散亂星光已經抵達不到我想去的地方,他走了,我的快樂也走了。
周遲欲是劃過我無邊黑夜的一顆璀璨的星,可他太亮,太亮了。
讓我以為我的白晝,也到來了。
12
「小魚,小魚。」
酒館嘈雜的聲響撥亂了我的思緒,火鍋白茫的霧氣隔開綽綽人影。
我回過神的時候,飯桌上那群人好像還在侃天侃地。
旁邊的女生緊緊靠著我,讓我朝一個方向看去。
「長宏他們公司的項目經理,你覺得怎麼樣?」
對面似乎坐著來我們這桌打招呼的男人,穿著白襯衫,短發打理得還算清秀。
觸到我目光的時候,朝我輕輕笑了下。
「他找我要你的微信呢。」
我搖了搖頭,撥弄手包上的搭扣,半晌,輕輕地朝她說話。
「我得走了。」
「誒?不再玩一會嗎?」
「我父親住院了,我得趕回去照顧他。」
深秋的風一股腦地涌進街道,我站在餐館門口,緊了緊圍在脖子上的圍巾。
父親住院什麼的當然是借口,我叫了輛計程車,目的地是自己的家。
想想看,自我爸確診得了肝癌,好像也過去兩年了。
這兩年里,他一直不停地跟我懺悔,我早就聽膩了他掏心掏肺,悔得肝腸寸斷的話,干脆每次總逃著,不去見他。
高三下半年,他到底沒將我的名次賣成。
得益于考試組篩查的嚴格,還有我那平時唯唯諾諾的班主任終于挺身為我撐了把腰。
他的錢沒搞到手,就氣急敗壞地將我趕出了家門。
他叫我滾,跟我說沒我這麼個女兒。
他喝得醉醺醺的,又投入了其他女人的懷抱中。
那幾天,我睡在了收留周遲欲的那個奶奶家里。
就睡在周遲欲曾經睡過的那個床,好像還能感受到他的氣息一樣。
夜晚我輾轉反側,猛地躲進被窩里自己哭了出來。
那時我總是會哭,明明知道哭也沒有人看,明明知道哭也解決不了問題,可有時做著題目眼淚就止不住。
有時會想起周遲欲,想質問他為什麼把我丟在了這里。
我在一場場那麼安靜的夜里,只有野貓嘶鳴的夜里,輾轉反側般揉碎過多少遍他的名字。
后來,我還是考上了想要上的學校。
報到那天就只有我一個人,我自己把行李搬上了樓,自己整理的床鋪,被舍友的媽媽夸獎了一遍。
說我很成熟,很懂事,這麼小,就能把自己的東西打理地井井有條。
……
大學畢業之后,我參加了工作,離開了支離破碎到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擠入人潮洪流,如同千千萬萬的年輕人一樣找尋自己的歸處。
在事業剛有起色的那一年,我聽說我媽和那個男人離婚了,又聽說我爸得了肝癌。
我還是把我爸送去了醫院,他經歷了不少手術,似乎想了很多,對我愈發地愧疚。
我工作忙,去看他的次數寥寥無幾,每次走的時候,他總是顫抖著嗓音要我站在那,讓他再看一眼。
他說他夢見小時候我吵著要去玩游樂園的飛機,他帶我去玩了,而不是將我鎖在空蕩蕩的家里。
他說他賬戶里還留了點錢,全給我了,雖說現在我可能早就不需要了。
有些事,我知道它已經過去了,可原諒卡在喉管,我怎麼也說不出來。
……
今年的秋,好像比以往要冷一些。
哈出的一團白霧在空中散開,下了車,我慢慢地往家里走。
我是喝了點酒的,但還沒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遠方的落葉在燈光下散落一地金黃,我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