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努力縮小我們之間的差距。
高考,大家拼的是聰明和努力。
而那時考研,不像現在這麼卷。
聰明是其次,努力、堅持、抵制誘惑反而更為重要。
得知我要考研,爸媽都很反對。
「考研又是三年,我跟你爸爸年紀大了。」
「你一直不聰明,現在辭職考研,錢賺不到,到時候又考不上,兩頭都撈不著。」
「你去讀研,那你妹妹到時候大學學費、生活費怎麼辦呢。」
……
但我不是那個十七八歲,要依仗他們鼻息的小姑娘了。
妹妹也表態,學費她可以貸款。
爸媽不得不讓步。
備戰考研的那一年,除了周想和妹妹,我幾乎斷絕了社交。
想到以后我們三個或許能在一個學校讀書,我就滿滿都是動力。
我就像是一塊海綿,拼命地吸水吸水。
等待著有一天,站上命運的天平。
那一天,總算是來了。
那年冬天特別冷,早上起來,地面都上了凍。
可是考研那兩天卻難得出了太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我前三場考得不錯。
周想在考場外等我,我們準備一起去吃個飯。
就在這時,我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
我猶豫了幾秒,接起后那邊傳來她驚慌失措的聲音:
「你爸爸在別人家喝酒,回來的時候摔倒了,滿腦袋都是血,夏夏,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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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我曾想過:我應該關機的。
只差最后一場了。
我前面發揮得都不錯。
如果我不接這個電話,順利考完,我的人生軌跡,或許全然不同吧。
可人生沒有如果。
周想陪著我匆匆趕去醫院。
爸爸酒后中風了。
保住了性命,但口齒含糊,走路不如之前利索,更別說賺錢了。
他躺在床上,不敢直視我。
「夏……夏,都是地太滑了。」
媽媽期期艾艾:「你妹妹高三了,就別讓她知道了,免得分心。」
「夏夏,你爸以后都沒法賺錢了,你這研究生別考了吧,你要是去讀研,家里以后咋辦!」
「秋秋咋辦啊?」
我一再告訴自己冷靜,可實在控制不住,崩潰大吼:
「我跟你們說過我這兩天考試,為什麼還要去喝酒?」
「為什麼你們眼里從來都看不到我?」
「為什麼我一直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哪怕一次,你們為我想想,你們也重視重視我,不可以嗎?你們知不知道,我準備了一年多。」
「你們知不知道我熬了多少夜?做了多少題,吃了多少苦啊?」
「我不求你們能頂我一把,至少,至少……」
至少別一直一直拖我后腿。
至少別一遍一遍告訴我:你永遠是被放棄的那個。
爸爸媽媽深深埋著頭。
我看到他們頭頂叢生的白發。
悲涼層層翻涌上來。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我一路跑出了醫院。
周想追出來,在一棵光禿禿的樹下找到我。
他輕輕抱住我,拍著我的后背:「沒關系的,你還有我。」
「在我這里,你永遠是最重要的。」
我反身抱住他,嚎啕大哭。
那個冬天,那棵枯樹下。
我仿佛將我過去二十多年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哭了出來。
周想抱著我,輕輕說:「對不起,我以前都不知道,夏夏原來吃了那麼多苦,才長成現在獨立堅強的樣子。」
我不曾與他說過太多過往。
苦難有什麼值得歌頌的呢。
如果可以選擇,我也想當個被寵愛的小公主呀。
我再度回到病房時,媽媽說:「不然你明年再考一次,我可以去刷盤子,一個月也能賺兩千塊。
」
妹妹還是得知了這個消息。
她跟我說:「姐,我上了大學可以拿獎學金,也可以做兼職。」
「你專心備戰,你的生活費我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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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動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算了,不考了。」
考研就像是打仗。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我的氣,已經泄了。
如今,提不起來了。
爸爸買的是農村合作醫療。
我記得當時每個人是交一百多。
爸媽在我規勸下都買了,當時大娘還譏諷,說瞎花錢。
可如今,派上用場了。
農合是要自己先支付醫藥費,之后再報銷。
我當時身上的錢不夠,周想幫我出了一萬多。
過年期間,報銷下來了,爸媽都沒吭聲。
在我詢問之下,支支吾吾地說:「這馬上過年了,到處都要用錢,這報銷的錢,我跟你爸的意思……」
「至少要把周想的錢還上。」
我媽訥訥道:「他是你男朋友,給你爸花點錢也是應該的吧……」
我氣得腦瓜子嗡嗡嗡:「你也知道只是男朋友,一萬五,不是一百五。媽媽,如果我拿了這筆錢,以后我怎麼在他面前抬起頭?」
我放了狠話:「你要是不把這錢給我,這輩子我都不會再給你們一分錢!」
媽媽最后把錢拿出來了。
夜里,薄薄的門板擋不住她低低的啜泣聲。
「你以后賺不到錢,我還得伺候你。秋秋馬上上大學,家里一點進賬都沒有,我不是想著拿點錢在手上安心嗎?」
「我也知道她不容易,可她年輕有本事,我們卻是老了。」
爸爸沉默許久,含糊地說:「是我不該喝酒,把夏夏的前程給斷了,我真是該死!」
這就是現實里的父母吧。
他們有很多槽點,很多壞處。
可……
他們又把你養大,又給予了你一點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