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是平凡的鄭夏夏呀。
從小到大,我傾盡全力也沒拿過第一,我得到的獎狀屈指可數。
我永遠也解不開數學試卷的最后一道題。
我從來不是爸媽最重視的孩子,家族里沒有人夸贊過我。
一年前,我被外企拒之門外。
而此刻,我考上了。
雖然只是二本,可它,足以將我將從淤泥一般的人生里拽出來。
大娘筷子都快折斷了,皮笑肉不笑地道:「是考上二本,又不是重點本科,至于高興成這樣嗎?」
我狠狠抹掉臉上的淚水:「當然高興,這不比三百分強多了?」
「大哥二哥高中都沒考上。弟弟馬上也要中考了吧?」
堂弟一直拿著游戲機玩游戲,此時滿臉不耐煩:「別扯我,我可不是讀書的料。」
大娘牙齒都咬碎了,一把搶過他的游戲機:「你就不能上點心!」
堂弟懟她:「你也沒對我上心啊,小叔小嬸為了夏姐和秋妹能去縣城陪讀,你倒也把我送去啊!」
大娘氣死:「就你三百分的成績……」
「三百分怎麼了,夏姐之前還考不了三百分呢!」堂弟踢掉椅子,「煩死了。」
奶奶顫巍巍站起來:「三寶,你去哪兒,飯都沒吃呢。」
「不吃了,氣都氣飽了。」
堂弟一轉身就沒了影。
奶奶斥責大娘:「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孩子飯都沒吃就走了,難怪一直長不高。」
媽媽已經整理好了情緒。
我把她牽過來,按在堂弟的位置:「媽,坐下來吃飯吧。」
她擦了擦眼睛:「還有個空心菜沒炒呢!」
我睨了大娘一眼:「讓大娘去唄,你忙了這麼久。」
12
大娘臉色一變,開口就要拒絕。
奶奶看向她:「愣著干嘛,去啊,客人們還等著呢!」
媽媽踏實坐下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是老鄭家第一個正經大學生。
在座的這麼多親戚,晚輩中最多也就是讀大專。
短短十幾分鐘,眾人的口吻紛紛變了。
恭喜和艷羨不絕于耳。
以往這樣的聚會,生了三個兒子的大伯一家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如今,注意力全在我家。
「建軍,還是你有魄力,夏夏考上大學,秋秋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兩個女兒都是大學生,往后的日子,不知多舒服哦!」
姑奶奶笑:「以后你逢年過節,這好酒喝不完咯。」
我們那邊習俗,逢年過節女婿是要給丈人送酒的。
有表叔感慨:「你沒兒子,也不用賺聘禮,到時候收的彩禮錢不用貼補兒子,都可以自己留著。這麼一想,我都恨不得自己多生幾個女兒!」
「是啊,大學生女兒,這彩禮怎麼著也得要八萬十萬的。」
我的笑容漸漸收了。
你聽,多可怕。
考上大學的女孩對這些人來說,價值就是可以收取更高的彩禮。
有個堂伯嘆氣:「你們是不知道,現在結婚跟以前不一樣咯,村里建的樓房看不上,得去城里買房!」
「城里買房哪那麼容易哦,要還三十年貸款,我骨頭都化成灰了,房貸都沒還完!」
提到這個,大家紛紛吐苦水。
時代的確不一樣了。
如果在外面打工,能自己談到對象還好。
要是談不到,靠相親的話,各項開支巨大不說,很多女孩還要求城里買房,不跟父母一起住。
這對于賺錢門路不多的農村人來說,是千難萬難。
說到這,姑奶奶問大娘:「不是說大寶談了個女朋友嗎?他也二十五了,你們得快著點啊。
」
大娘臉色那個難看:「分了。」
「好端端的,怎麼分了?」
「長得太丑。」
姑姑蹙著眉:「大嫂,那姑娘我見過,模樣挺周正的。」
奶奶敲了敲碗:「是你大嫂還沒過門就拿起婆婆的架子,讓人洗碗做飯,活活把人姑娘氣走了。」
「現在大寶都兩個月沒打過電話回家了。」
一時間眾人聲討不絕。
大娘辯解幾句,反而被指責得更兇。
直到表嬸說起自己兒子的學習,眾人的話題才轉回爸媽身上。
爸爸喝了不少酒,紅光滿面。
眼眶里的潮濕,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心情激動。
散了席,媽媽又想去廚房洗碗。
我一把拽住她:「媽,菜是你買的你燒的,碗就讓大娘洗吧。」
我跟妹妹拖著她往回走。
大娘在背后喊:「弟妹,弟妹,碗……」
13
媽媽深吸一口氣,回頭笑了笑:「我有點喝醉了,碗你自己洗洗吧。」
出了大娘的院子,媽媽腳步加快,走了幾步,她突然哈哈笑。
笑著笑著,她又哭了。
她回頭抱著我:「夏夏,夏夏,你真是給媽媽爭氣!」
「媽媽總算挺直了一回腰桿。」
「等秋秋考上重本,媽媽就能完全挺直腰桿了。」
我很想告訴她。
媽媽,哪怕沒有兒子,你也照樣可以昂首挺胸。
日子是自己過的,不必在意那些閑言碎語。
可我知道,她做不到。
她擺脫不了從小刻在骨子里的觀念。
唯有我和妹妹一直向上向上。
我們的優秀,便會是她的榮耀和底氣。
鄉下消息傳得很快。
當天晚上,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我考上了。
大家都很吃驚。
畢竟,我一直沒有展露過什麼學習的天賦。
爸爸雙手插兜,從村頭逛到村尾。
回來時,從口袋里掏出十幾根煙,都是別人給的。
媽媽去池塘里洗衣服,也成了婆娘們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