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件事兒牽扯多方,鬧得很大。
而我身處其中,即使在網絡報道里神隱,現實里也逃脫不了干系。
爸爸聽說后,甩了我一個巴掌:
「你糊涂啊!王旭要是被判了,你怎麼辦?!你們還結不結婚了?他要是想把婚房收回去咋整?」
舔舔唇角,嘶,好痛。
「就是!幫弟弟請同學吃飯?」這次媽媽沒勸我爸不要打人,反而看仇人一樣看我:「天仔在學校朋友緣好著呢,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我緩緩起身,撫平起身時產生的裙角褶皺,溫和道:
「我不結婚啊。」
爸媽很多年都沒聽過我明目張膽的反駁了。
印象里,我上一次撕心裂肺的反抗還是中考之后——
聽說被改了志愿,我倔強著鬧了一天。
然后被揍了三天,沒吃沒喝,奄奄一息,剛上小學沒幾年的弟弟在旁邊拍著手學舌:
「白眼狼,白眼狼!」
所以,當我說出「不結婚」三個字后,爸媽驚詫地瞪大了眼:
「你再說一遍!」
「我說如果真的結不了婚,那就只能不結婚了,有什麼法子呢?放心,房子不會收回去的,之后我想辦法過戶給弟弟。」我盡力將虛情假意說得情真意切,笑了笑,提起保溫盒:「媽媽,我去醫院看望一下那位同學了,替王旭搞好關系,說不定人家會愿意撤訴。」
說完,我不顧父母兇狠的目光,推門走進了陽光之下。
來到醫院,江敏在病床躺著,左腿綁了石膏,正百無聊賴地翻看筆記和錯題集。
也不知道遺傳誰,他蓬松的棕發帶了點自然卷,無精打采的樣子有點像沒睡醒的狗狗。
一見到我,他眼睛都亮了:「姐姐你來啦!還帶了保溫桶,是有好吃的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嗯」。
他忽然瞇了瞇眼,本就凌厲的丹鳳眼愈加犀利:「你臉怎麼了?誰打你的?!」
「湯沒加鹽,你想清淡點還是重味點?」我將保溫盒放在床頭柜,打開,拿出煲好的排骨湯和小半瓶食鹽。
「重重重!多加鹽,醫院食堂淡得嘴里能出一排丹頂鶴。」江敏意識到什麼:「……別轉移話題。」
我被他逗笑了:「怎麼著,還要揍人家一頓不成?是我爸。」
病房里沉默下來,江敏不說話了,悶著頭喝著湯。
我到洗手間清洗餐具,水聲潺潺,抬起頭照鏡子,烏黑的發絲遮住了臉頰。
拂開,白皙的肌膚上一片觸目驚心。
我爸那一巴掌甩得毫不留情,現在嘴里還有血沫殘余。
刺鼻的消毒水味縈繞,黯淡燈光照得洗手間陰沉,也襯得鏡子里的我難得神情陰郁。
快了。
我啪嚓一下關了嘩嘩水流。
快了,還有兩個月。
16.
江敏因為我受了無妄之災。
他父母通情達理,沒有遷怒我,可我還是很愧疚,
本來的計劃里不存在這出鬧劇。
江敏也不需要杵著拐杖、打著石膏,單腳一蹦一蹦地度過高三最后時光。
所以他住院那段時間,我會煲各種燙送給他。
然后丟一套試卷,我倆同時開始做,比速度和正確率。
「……姐姐你做慢點。」江敏瞥到我已經在寫最后一題的手:「留點活路給我吧……」
我沒聽見他說話,只專注在復雜的代數運算上,終于解出來后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嗯?你剛說話了?」
江敏無語地移開目光,開始間歇性擺爛:「啊,我好累,我要姐姐……」
他及時頓住,繼而道:「我要姐姐給我買奶茶。
」
我:「……」
我掏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想喝什麼自己點。」
江敏心滿意足地點完一杯芝士奶茶,退出 App,卻忽然頓住。
他盯著我的手機桌面背景看了片刻,眨眨眼:「姐姐,這人長得好帥啊,是明星嗎?」
「嗯對。」我面不改色地扯謊。
將手機抽過來,息屏。
隔絕了那張沈霖的照片——
照片里,他身穿學士服,抱著黑色貍花貓,側身站在北大的西校門前,身影頎長。
夕陽眷戀地吻上他眉前細碎黑發,襯得面容俊朗,整個人都像在發光。
「姐姐騙人。」江敏一瞬不瞬地看我:「一二線明星我有印象,對不上號,沒人長這樣,三線以下也不可能穿學士服去北大蹭照片,北影和中戲離北大都不算近呢。姐姐,這是你想考北大的原因嗎?」
他緩緩坐直了身:「……這該不會是你暗戀的人吧?」
……這小孩真是。
明明特別會看眼色,機靈得不像十七歲少年。
但現在卻像嗅到了腥味的貓,非得逮著問個水落石出,否則不肯罷休。
「不算。」我敷衍道。
江敏倔強地還要追問:「那算什麼?」
我斟酌道:「……星星吧。你們也是我的星星。」
啟明星,前進路,
指引我朝著命定的歸途前進。
哪怕身處泥沼,也想仰望的那些星。
17.
網上的輿論讓政府機構不得不嚴肅對待。
最終王旭被判處了三年有期徒刑。
案件判下來的那天是 6 月 1 日。
高中生們都抓緊時間沖刺上課,哪怕是江敏,也拖著個斷腿「身殘志堅」地回到學校調整狀態。
除了我,和搭班老師調了幾節課得以到場,沒有相關當事人出席。
我靜靜聽完整場審判,未置一詞,掏出語文詩歌匯集的小本子,垂著眼默聲復習。
在判決結束后,忽然有個身影沖到我面前,她哭得肝腸寸斷,惡狠狠地道:「都是你!都是你——我兒子才會這麼慘!你這個害人精,狐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