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逢星連連點頭。
那就是沈霖。
他初中和我同屆,我倆爭過一段時間第一。
多數時間他敗北,每次年級成績單出來總在我底下緊挨著,因此我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
后來高考,他以省前十的成績去了北大,現在應該是大四。
一轉眼……這麼多年了。
我有些恍惚,從樓梯走下,看到坐在鋼琴前的青年面容沉靜。
他微垂著頭,眉間碎發遮住眼眸,隱約只看見細密的長睫微顫。
跳躍在琴鍵上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在窗外夕陽照耀下像是一件白瓷打造的藝術品。
我沒敢多待,別過臉匆匆離開。
直到擠上公交車后,一摸手提袋,才發現順路打印的幾套高考習題冊落在了沈家。
不得已折回,剛敲開門就看到沈霖那張清俊帥氣的臉。
他了然道:「來拿資料的?」
說著把博古架上的習題冊給我,輕笑:「你還帶了高中生家教嗎?六科全部不及格,這倆月估計你得累得夠嗆。」
「……」我接過資料,沉默片刻:「其實是我做的。」
沈霖眉梢一揚:「嗯?」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師范前三年和高中課程差不多,但我當年擺爛,基本沒學。現在重新自學了一個月,總分加起來過了 300 分,已經很滿足了。」
說著我將那沓 A4 紙胡亂塞進手提袋,窘迫得想找一個地縫鉆進去。
這種尷尬感難以言喻。
隱匿于暗處的努力,在破土而出前是見不得人的。
就在我慌不擇路想要逃走時,沈霖卻叫住了我:「那什麼……」
他像是疑惑,瞬間明白什麼后又像有些焦躁,抿緊薄唇,最終還是試探道:
「劉楠,你需要……輔導嗎?」
5.
我沒有理由拒絕。
他正兒八經讀過高中,去了北大。
我急需這樣的領路人。
于是這個暑假,我在兵荒馬亂里度過。
晚上瘋狂刷題,白天做家務、備課,到網吧做校園微課的 PPT,錄制視頻,準備書法課程
然后提早一個小時去沈家。
沈霖會借機給我講解思路,說怎麼由上到下搭建思維框架,聊一些提高效率的方法。
他喜歡坐在一樓落地窗前,這里能看到花園,陽光從繁密的木葉間溫柔灑下,穿過他腕骨上的玉質轉運珠。
我注視著那截清瘦的腕骨,微微出神,直到沈霖收起批改的紅筆,感嘆:
「493 分,兩個月,你當年沒讀高中,真是太可惜了。」
我只是笑。
沈霖也笑:「如果你去了,說不定又是被你碾壓的三年。」
我將鬢邊的頭發拂到耳后,飛快訂正通紅一片的試卷,頭也不抬道:「沒有如果。」
沈霖沉默片刻,認真地道:「但你有以后。」
我聽沈霖說起北大的生活。
那里有豐富多彩的社團,有冬日結冰的未名湖,有復古的清宮樓閣,
有和隔壁清華爭搶做「世界一流大學」的嬉鬧,還有各種業界或者學術講座。
暑假結束的前兩周,沈霖提前返校了。
我來給沈逢星上最后一節課。
上完課,我捏捏他的臉告別:「小朋友在新的學期要好好聽課,聽到沒有?」
「知道了知道了,別摸頭了會長不高的!」沈逢星拍開我的爪子,掏出兩個盒子,慢吞吞道:「這一個大一些的是我給劉老師的禮物,小一些是霖哥剛寄回來托我給你的。」
「哼反正肯定沒我的好。
」他嘴上說著「不屑」,眼睛卻巴望過來:「是什麼呀,老師快拆開看看!」
「多大人了還在乎這些?」
我哭笑不得地順他意思,打開禮盒。
怔住了。
里面是四枚北大徽章。
一枚長方形,三枚圓形,還有一枚琪雅高中的畢業戒指。
沈霖仿佛送回來了我失落的這些年。
6.
五家授課地點都不算近。
炎炎夏日,來回折返,回到家都是滿頭大汗。
這天我終于結束整個暑期授課,到家洗了把臉,就聽到弟弟在沙發上喊道:
「姐——你是不是上完課啦!發工資沒?給我買部手機唄!」
我擠了十四站公交車,沒舍得買礦泉水,又熱又渴。
來廚房倒杯水喝,就看見浸沒在池子里沒洗的碗筷,我氣不打一處來:
「走讀要手機干什麼?」
弟弟理所應當:「同學們都有啊,就像耐克鞋,不買的話大家會瞧不起我的。」
「不行。」我強忍怒火:「現在手機太容易上癮了,你會管不住自己,總想著玩一玩,耽誤學習。等高中畢業再說。」
弟弟:「誰說我管不住……」
「好,你有自控力——」我終于忍不住了,將手里水杯啪嗒一下重重擱在案臺:「那你答應了早上洗的碗怎麼非得拖到現在等我回來?!爸媽有事出去了,你動動手指頭都不愿意?!
「暑假快過去了,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麼?晨昏顛倒,睡醒了就是打游戲!
「給你報的預科班也沒去上,吵嚷著氛圍不好。
「你基礎本來就比別人薄弱些,不抓緊趕上高中怎麼辦?」
或許是我罕見地發火,弟弟只敢小聲嘟囔:「洗碗不本來就是你的事兒嘛,這麼多年都是你做……」
我懶得和他多費口舌,飛速刷了碗筷,回到房間砰的一下關上門。
掏出耳機來練英語聽力。
不知過了多久,媽媽來敲門,她神色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