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代表自己被她說怕了。

唐珮此刻不屑的姿態，在我看來，卻如跳梁小丑一般。

「唐珮。」

我伸手挑起一張照片。

「你翻到這些照片，就沒有想過，得來的太容易嗎？」

「還是你看不起沈承晏的智商啊？」

聞言，唐珮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你什麼意思？！」她怒聲呵斥道。

意思就是，你個蠢貨，被人牽著鼻子走都不知道，還在這沾沾自喜。

我沒再理她，轉頭往窗外看去。

「我在問你話！你往哪里、」要說的話突然卡在了喉嚨里，唐珮睜大眼，整個人如同被狠狠敲了一下。

「承晏哥哥。」

玻璃窗外，男人斜靠著車門，神色淡淡。

那雙墨色眼眸，定定注視著一個人。

我輕笑一聲，收回視線，忽然想起今早男人打來的電話。

他說：「蘇雯，開門。」

「我來接你回家了。」

沒有問起床了沒，在做什麼，父母是否到家了。

平靜的，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那一刻，我仿佛聽見自己墜落谷底的聲音，眼前黑乎乎一片。

死死攥著手機，指尖發白。

離門口幾步的位置，卻怎麼也抬不起腳。

隔得時間說長也不長，只聽男人清冷的嗓音再次響起，語氣寵溺。

「算了，你先自己收拾，我下午再來接你。」

男人走了。

只剩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垂眸將照片一張張理好，似乎并不驚訝沈承晏的出現。

「唐珮，照片是沈承晏的，我會給他。至于病情報告，你想怎麼做隨你。」

19

她張著嘴，卻不出聲，握杯子的手顫抖著，眼睛一直看著窗外。

等我起身離開時，唐珮依然保持著姿勢。

在我跨出咖啡廳一步時，身后傳來女人憤怒的喊叫。

「你為什麼要叫承晏哥哥來！狐貍精！！！」

我沒回頭，也沒心思搭理。

但不是說，我不討厭她。

在我眼里，我自認為分得很清楚。

沈承晏是沈承晏，不管他對我做了什麼，那是我跟他之間的事，只能，也只有我們兩個人有資格評論。

一切都跟唐珮毫無關系，她卻對我的感情指手畫腳。

從她說你該分手時，我就厭惡，憎恨著唐珮。

「沈承晏。」

我在男人面前站定，不知自己的表情是喜還是悲。

亦或者，什麼都不是。

我原本以為見到沈承晏后，不，一開始，我根本不敢見他。

他很大方地承認了，甚至不需要我的厲聲質問，然后對我下了最后通牒。

他無聲地告訴我，可以允許我有時間逃避，但時間到了，就必須面對。

即使假設不成立，結果卻還是沈承晏。

我深深恐懼著。

中午的時候，沈承晏又打來電話。

那時我縮在沙發上，紅著眼，哭得一抽一抽的。

被扔到地上的監聽器閃著光。

靜了許久，他低聲道：「別哭了。」

「舍不得你哭。」

「會心疼。」

男人接下來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掛斷了。

我放下黑屏的手機，再次埋到臂彎里。

沈承晏帶我回到了他的家。

從始至終，誰都沒有先開口。

互相沉默著。

直到我推開門，踏進住過來后從未進過的房間。

我理清了很多。

當初我一直以為和沈承晏的開頭是一見鐘情。

但并不是，那疊照片里有的很早就發生過，早在我們相遇之前。

沈承晏清楚我所有的動向。

拐角處的相撞，是預謀。

同居之前的那通電話，也根本不是巧合。他應該一早就知道，即便我不說，也會想方設法從我口中套出來，這樣才好進行接下來的。

醉酒后的試探，進一步的約會，每每恰好又不讓我起疑的偶遇。

大概，是在測試我對他的感情到了哪一個地步。

可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后面監控被發現，我也不會直接選擇離開他？

那沈承晏。

估計就沒打算要瞞我。

他選擇坦白，但不是親口說，而是以另一種能夠讓我冷靜，緩沖的方式。

其實我到現在經歷的一切，想的所有都在沈承晏事先就排布好的計劃內。

可歸根結底。

所有的所有，緣由依舊模糊不清。

書房內，燈光明亮。

「沈承晏，我們分手吧。」

我看著面前的男人，清晰的見到那張向來冷淡，極少露出情緒的臉慢慢被憤怒充斥。

他似乎是氣急了，眼眸逐漸猩紅，握著鋼筆的那只手先是顫抖了一瞬，隨即手背爆出青筋。

「分手？你剛剛說，你想分手？」

男人又問了一遍。

「嗯。」

我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冷漠而又決絕。

話音消失的那一刻，男人忍無可忍地起身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你干什麼！沈承晏！放開！」

曾都擺放的一絲不茍的東西被盡數掃落，男人將我摁在桌上，隨即不顧我的掙扎，欺身吻住。

「蘇雯，我等了你這麼久，好不容易捉住你，你這輩子都別想逃。」

沈承晏的情緒從未如此激烈過，至少我在遇見他都之后，沒有。

分手兩個字像是觸碰到他的逆鱗。

所有表象在此刻破碎。

20

男人的吻再次兇戾地襲來。

我被禁錮住，沒法抵抗，只能無力承受著。

真沒想到，我跟沈承晏之間每次的親吻，起因都不是那麼美好。

片刻后，他突然停住了。

我靜靜的凝視他，那雙瞳孔里的自己面無表情。

「蘇雯？」

沈承晏喃喃。

「不！」

他后退幾步，猛地撞上墻。

我起身，揉了揉發痛的手腕，抬眸看去。

「蘇雯，不是這樣的……」

沈承晏捂住頭，表情扭曲一瞬，似乎疼痛不已。

「對不起。」他啞聲說，在我皺眉要靠近時轉身避開，匆匆出了書房。

背影盡顯狼狽。

我愣在原地。

發覺自己好像做過火了。

怎麼辦？

怔愣半晌，我轉向門口看去。

最終忍不住，眼底浮現絲絲笑意。

自己先前，到底在恐懼什麼，害怕什麼呢。

怕沈承晏會囚禁我傷害我？

但他沒有。

他只不過，在確保自己能完全占有我的路上做了壞事。

沈承晏把自己鎖在房間關了一夜。

我也就在客廳的沙發上窩了一夜。

騰不出心思睡，所以在清晨第一縷陽光出現，聽到開門聲時我猛地睜眼竄起身三步并作兩步的，殺到男人門口。

沈承晏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立馬準備關上。

「沈承晏你敢關門！」我大叫一聲，伸腳抵住。

生怕傷著人，男人松開手。

突然的懈力到便宜了我。

我撲進沈承晏懷中，順手摟住他。

「沈承晏對不起！」我抬頭看他，「我想清楚了，我不跟你分手。」

沈承晏垂眸不語。

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我抱著他巴拉巴拉說：「你人長得又帥又高還多金顧家賢惠做飯也好吃又寵人浪漫，我怎麼舍得跟你分手呢！」。

其實……

昨晚男人欺身上來那一刻我確實想過就此結束。

可他退開了。

為了不傷害我。

我承認自己喜歡沈承晏，很喜歡很喜歡。

所以即便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走到計劃的結尾，卻也舍不得現在就放手。

雖然所有的巧合都是預謀，但是巧合背后的愛卻令人心動不已。

「蘇雯。」

男人開口，淡淡喚了一聲。

「你先，松開一下……」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背。

我抬頭看沈承晏。

他頭發亂糟糟的，雙眸布著細細血絲，眼底青黑，似乎疲憊極了。

無言對視片刻，我率先挪開眼，慢吞吞松手。

為以防生變，我抬腳將門踢上。

男人見此，對我笑了笑，又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剛彎一點的弧度回歸原位。

他輕聲說：「怎麼在客廳睡？」

我攤開手，略顯無奈道：「那沒辦法呀，誰讓你關著門不出來，怕你出事我肯定得守著你咯。」

沈承晏不接話了。

他轉身往里走去。

我默默跟上。

剛才只顧著沈承晏的情況，沒注意房間。

現在才發現，到處都灑著東西。

雜亂不一。

我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穿著粉色連衣裙，笑容燦爛的對著鏡頭比耶。

21

「那是給別的小孩過生日的時候。」沈承晏忽然說道。

「女孩發現男孩在偷偷拍她，她沒有生氣，反而正對過來。」

「她說，要給她拍的好看點。」

房間里窗簾緊閉，光線昏暗。

從照片上收回目光，我看向離自己幾步之外的沈承晏。

男人垂頭，眼神晦暗不明。

「蘇雯，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

「起初的計劃里，我不怕讓你知道這些。」

「因為你的退路會被我全部封死。」

「無論你接下來的選擇如何，都沒辦法全身而退離開我。」

沈承晏不緊不慢的說著。

一字一句，用力的擊打在我的心頭。

「但是，」男人嘆了口氣。

但是昨晚的失控猶如惡魔，將他費勁力氣建立的一切通通摧毀，粉碎。

沈承晏握緊拳。

「蘇雯，我不能忍受自己傷害你。」

「一開始，我以為我能將病情控制的很好，所有的前提，也都必須是這個。」

「可是，我高估自己了。」

骯臟，惡劣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涌出，瞬間覆滅了理智，將他推向墜落深淵的邊緣。

那一刻，沈承晏怕了。

他逃也似的將自己關起來。

惶恐地想到，真正失去清醒時，他其實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他根本就無法挽回。

也許。

他該停止了。

熟悉的疼痛襲來，心臟像被撕裂般。

男人死死穩住身形，拼命想保持眼前的清明。

靜默良久，沈承晏啞著聲，道：「我不是一個正常人，不能，也不配給你一份完整的感情。」

「打擾你這麼久，對不起。」

音落，黑暗轟然降至。

……

6 月 26 日天氣晴

今天院長媽媽送給我一身新衣服。

我好開心。

她輕輕摸著我的頭，說我馬上就要有新爸爸媽媽了。

新爸爸媽媽？

我不想要。

不聽話會挨打，不聰明會挨打，吃飯會挨打，玩玩具也會挨打。

有弟弟就會把我扔掉。

不開心。

6 月 27 日天氣陰

新爸爸媽媽來了。

看上去好兇。

我躲在院長媽媽身后，可她還是把我推出來了。

6 月 28 日下暴雨

賤崽子是什麼意思。

新媽媽為什麼這麼叫我。

6 月 30 日不知道

房間里好黑。

出不去。

好冷，好餓。

9 月 15 日天氣晴

班里的同學似乎很討厭我。

我的牛奶面包都被搶走了。

課桌被涂得亂七八糟。

老師訓了我，但那些壞事不是我做的。

我拼命解釋，她說我是撒謊精。

9 月 17 日下小雨

真是可惡。

回家的路上又被小霸王捉到了。

下次得換條路走。

9 月 18 日天氣晴

今天班上轉來一個女孩。

她坐在了我旁邊。

天哪！她對我笑了！還問了我的名字。

她真好看。

9 月 19 日天氣陰

我的書被那個可惡的家伙撕壞了。

我以為老師又得罵我了。

她卻忽然把自己的書推過來，說要跟我一起看。

她真好。

9 月 22 日天氣晴

今天我摔傷了。

明明就是他推得，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不，還有她愿意相信。

后來她跟那個人打起來了。

我真沒用。

要是能保護她就好了。

22

9 月 23 日下小雨

和她撐了一把傘。

其實不用，以前下暴雨的時候，我也沒有傘。

她把我送到了家。

她真好。

9 月 29 日天氣晴

從那個黑黑的房間里出來了。

終于又能見到她。

開心

但是不可以讓她看見那些傷。

10 月 15 日天氣陰

不開心。

班里的同學要過生日。

她被邀請了。

但是她又說想跟我一起去。

我又開心了。

10 月 18 日天氣陰

她真好看。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想拍下來。

11 月 4 日下小雨

今天她突然問我長大想做什麼。

我說不知道。

她又問我不想做什麼。

我又說了一遍不知道。

她接著問我喜歡什麼。

我搖了搖頭。

這個我知道，但是不能說。

不能跟她說。

11 月 8 日天氣晴

不開心。

她哭了。

11 月 11 日天氣晴

又成了一個人。

她有了新的同桌。

我討厭換位子！

我討厭換位子！

12 月 20 日天氣陰

體育老師說要兩人一起踢球。

她過來了。

她真好。

好……喜歡她。

12 月 28 日天氣陰

放假了。

不想回家。

不想見不到她。

……

2 月 28 日下暴雨

突然想起上次拍的照片還沒有給她。

不過沒關系，明天就能看到她了。

好期待。

3 月 1 日下暴雨

她沒有來學校。

3 月 1 日下暴雨

老師今天說，她轉學了。

……

沈承晏醒來的時候，我剛好進病房。

手里拿著剛買的粥。

「醒了？」

把粥放到桌上，我搬過旁邊的凳子坐下。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邊問邊伸手給他捻了捻被角。

男人從始至終沒出聲，墨色眸子一眨不眨。

面上神色平靜，眼底卻自泛起輕輕漣漪到掀起巨浪。

對視片刻，我皺起眉：「說話。」

「蘇雯。」

「沒讓你叫我名字。」我打斷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抿唇，搖了搖頭。

我緩緩松口氣。

一直懸著的心此刻總算是落了下來。

「餓嗎？」

沈承晏搖頭。

「那要不要喝水？」我接著問。

沈承晏：「不用。」

行，不餓也不渴，狀態看上去也挺好。

那就到我了。

「沈承晏，你倒挺能耐啊。」

我瞪著他，勢要將胸口那團氣全撒出去。

「說話還能說暈倒？你是不是得不到就想著要把我嚇死？啊？」

「什麼對不起？屁個對不起！還知道打擾我這麼久！居然想拍拍屁股不帶一片云彩的走人？」

「我告訴你不可能！別整天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要是覺得對不起，你現在以后就對我一百倍好！什麼事都必須依著我寵著我供著我！我就是你祖宗！」

「笑笑笑！你笑什麼笑！我這麼嚴肅……你還笑得出來！」

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我氣得上手要去掐沈承晏的臉。

男人彎唇，握住我的手腕。

動作被止住，我被迫停在他面前。

23

位置十分近。

那雙記憶里一直黯淡的眼眸，此刻好像閃爍著點點星光。

「好……」沈承晏忽然開口，聲音溫柔，「你就是我的小祖宗。

」

「你罵我？」我怒道。

下一瞬，帶有絲絲涼意的吻輕輕落在額上。

我愣住。

要出口的話硬生生的被截住。

睜睜看著沈承晏伸手撩開我耳邊的碎發，笑著說：「怎麼會，我舍不得。」

他舍不得了。

昏過去的瞬間，后悔如深深漩渦般吞噬了他。

但他又感到慶幸。

慶幸自己在被吞噬之前，僅剩唯一那一點理智時停手了。

雖然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她。

不過沒關系。

只要她能幸福，平安，快樂，其他他都無所謂。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

醒來，她卻沒有走。

她沒有走，沒有離開他。

甚至生氣的指責他居然要把她拋棄。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單單喜悅，根本不足以形容。

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緊緊抓著她。

永永遠遠屬于她。

到死，愛她。

「沈承晏。」我從男人懷里掙扎出來。

「我小時候，遇到過你？」

那張照片就是證據。

無奈時隔太久，記憶模糊。

只依稀記得自己上小學時，是有這麼一號人物。

但這人的遭遇并不怎麼好。

爹不疼娘不愛，經常受著欺負。

自己就總替他打抱不平。

「嗯。」

沈承晏答道。

「那……后來呢？」我盯著他，問道。

「后來啊……」

男人拉過我的手放到心臟上方。

「我原本以為，不會再見到你了。沒成想老天眷顧，高一入學那天找班級時……」

「你的名字就排在我的正下方。」

什嘛？？！！！

我驚的睜大眼睛。

不是吧？！！這麼說的話那我跟沈承晏高中豈不就是一個班的！！！可為毛他的印象我一點點都沒有？！

似是知道我內心的咆哮，沈承晏勾起唇。

他笑著，又像嘆氣般，說：「但也僅僅只是眷顧了。

」

「我們之間隔著一條橫線。」

「我的名字是班級的最后一個，而你是下面班級的第一個。」

怪不得。

我下意識松了口氣。

如果真的和沈承晏同窗過三年卻絲毫不記得。

想想……心里也太愧疚了。

「蘇雯。」

「干嘛？」我抬眸。

「這可以叫巧合，對不對。」沈承晏說道。

我們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愛，并不全都是精心計劃。

也發生過巧合。

促使我們在冥冥之中，緊緊交織。

「嗯。」

我點點頭，鼻間忍不住泛酸。

「沈承晏。」我起身，彎腰湊到他面前。

「現在開始，你要聽醫生的話，好好吃藥，治病。我會陪著你，我們也好好的愛彼此。」

「等明年春天到了，我們就結婚。」

從此，永遠的在一起。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低下頭。

在男人唇上，輕輕一吻。

全文完

我沒心思再搭理

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都沒厲聲質問，你卻先承認了。

人活著不就是一個灑脫？該愛就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