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我楞住，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心裏如此裝得住事。

「可我想著，只要多幹活，說不定爸媽就把我留下了。我雖然會花家裏的錢，但家裏請幫工也要錢。而那些活我都能幹……」

我聽得心酸，忍不住問：「你沒有想過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嗎？」

他搖搖頭：「聽福利院的阿姨說，我在醫院剛出生的時候就被人貝反子偷偷抱走了。

後來那人被抓了，但她手裏的孩子太多，來自全國各地，而我那時還只是個嬰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裏，於是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我聽得心裏很是難過，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問：「所以你這麽多年都一直住在福利院嗎？」

「不是……」他的神情越發沮喪：「我被領養過很多次，但沒多久就會再次被送回去，最長的也不過半年。」

我聽得心口發悶：「為什麽？」

他沈默了半晌才回答：「可能是我不夠乖吧，他們不喜歡我。」

他忽然望向我，拉住我的手問：

「姐姐，你以後也會討厭我嗎？

也會像收養我的人那樣拋棄我嗎？

不要不喜歡我好不好，我不會給姐姐惹事的。」

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尾音還發著顫。

我心中酸楚，於是安慰他說：「我們阿旭很討人喜歡的，至少我很喜歡。」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真的嗎？太好啦！」

他掰著手指頭自言自語：「現在這個家裏，弟弟說喜歡我，姐姐也說喜歡我，接下來只要讓爸爸和媽媽也喜歡我，我就可以留下來了。」

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我想說的是，以我對父母的了解，他們並不是慷慨的人，反倒是無利不起早，不太可能真的留下阿旭。

但見他眸中閃著希望的光亮，我實在是不忍心告訴他。

終於，那天還是來了。

半年後，弟弟在省城大醫院經過治療，很快便好了起來。

爸媽決定把阿旭送回去。

福利院一早便派人來接阿旭，而阿旭卻不見了，他不想走。

我在林子裏的木屋找到他，見他坐在地上，雙手抱膝。

我叫了他一聲：「阿旭。」

他沒有擡頭，哽咽著說：「爸爸媽媽還是不喜歡我……」

「不是這樣的阿旭……」

我正想解釋，卻見他擡起了頭，臉上掛著淚。

「可是我很喜歡爸爸媽媽，喜歡弟弟，更喜歡姐姐，有了你們，我就能有個家了……」

聽他這麽說，我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其實爸媽對阿旭並不好，媽會讓阿旭整夜整夜地守著生病的弟弟，而爸則是讓他幹重活。

阿旭但凡不合他們的意，他們便會打罵。

每每如此，我便會把他護在身後。

因為我在阿旭的身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成長經歷。

我就是像阿旭那樣長大的啊，得不到一點關愛，卻不能犯一點錯。

「姐姐，」阿旭拉住我的手搖了搖：「我離開以後，你會忘記我嗎？」他說著，眼淚便撲簌簌落了下來。

「不會的，」我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我會一直記著阿旭，記著自己有這麽一個弟弟。」

他吸了吸鼻子，似乎心情好了不少：「等我長大了，我會來找姐姐的。」

我放開他，摸摸他的臉說：「好，那姐姐等著你。」

後來我們都長大了，卻再沒有見過面，直到我帶著湯圓來到這座城市生活。

4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下班後去幼兒園接湯圓，卻被告知她和另一個小朋友打起來了。

我趕緊去到老師辦公室。

辦公室裏除了湯圓，還有兩個小男孩，一個很膽怯，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另一個則是很生氣，在向老師控訴湯圓的「罪狀」。

兩個男孩的家長也都在。

我把湯圓拉到身邊問了問，這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原來湯圓是看到自己班的同學被欺負了，路見不平沖上去，把欺負人的那個男孩推了個大跟頭。

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在老師和家長的勸說下，欺負人的男孩向那個膽怯的小男生道了歉，同時也接受了湯圓的道歉。

事情解決，我拉起湯圓的手準備走，卻被叫住了：「佳媛媽媽！」

湯圓的大名叫孫佳媛，於是我頓住腳步。

回頭一看，發現是那個膽怯男孩的家長。

他剛剛一直在哄自家孩子，沒怎麽說過話，因而我並沒怎麽註意到他。

我帶上禮貌的笑：「你好，還有事？」

「你是曉月姐，是嗎？」他自信地笑。

我楞住，仔細瞧了瞧他，覺得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他見我一片迷茫，表情像是受了打擊：「姐，你不記得我了？你答應過我的，說你不會忘。」

我仍是一陣茫然。

「我是阿旭啊！阿旭！」他一臉期待地望著我，希望我能認出他。

我又看了半晌，才不太敢相信地問：「你是……溫之旭？」

「對！就是我！」他長出口氣：「我以為你真把我給忘了。」

他得意地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個子說：「我是不是長高了很多？姐姐都不敢認了！」

他比以前確實高了不少，臉部輪廓也更加立體，儼然一副成熟男性的模樣。

我心中難免感慨。

看了眼他牽著的小男孩，那孩子總算是不哭了，但仍是有些懼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