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頂帽子戴了二十年,仍翠綠如新。
意料之中。
我爸那邊炸了。Ӱż
聽說已經快要偏癱的我爸,硬是從床上掙扎著爬起來,撕毀了幾個月前他親手寫下的遺囑,并將蘇顏大罵一通趕出了醫院。
我爸性子急,當即便停了蘇顏所有的銀行賬戶。
兩天過后,他開始給我打電話。
他的號碼被我拉黑,他便換了號打給我。
大有我不接他便一直追著打的架勢。
于是,我便換了新的銀行卡。
之前忘了拉黑他的微信,我便也因此收到了許多「小作文」。
長篇大論,不是道歉便是哭訴。
我嫌煩,看了兩行字便直接把他拉黑了。
他后悔什麼呢,不是后悔當初如何對我,如何對不起我與我媽,而是在害怕——
他如今步入晚年,膝下無子,身旁無人,除了兜里剩的那些錢和照顧他此刻偏癱身子的護工,他什麼都沒有了。
不過。
我在拉黑之前倒也回復過他一句話——
「我說過,以后你死還是我活,都再不相干。你如果實在覺著寂寞,要不就考慮一下你的護工,老年單身未婚,伺候人一把好手,肯定能把你伺候走。」
22
這天中午,我在家敷面膜時,靳夫人忽然造訪。
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跋扈,也沒有了當初的狠辣,她站在門口,神色憔悴。
她說。
「那天之后,我想了很久,也許小嶼說的沒錯,我之前掌控欲太強,不該操縱他的人生。」
良久,她嘆了一口氣,「方便出去聊聊嗎?」
我盯著她看了半晌。
可我看不透她。
我爸當初惺惺作態,前來找我,我一眼便能看出他的虛偽與來意。
可此刻的靳夫人,我看不懂。
沉默兩秒,我低聲道,「有什麼事,就在這說吧。」
靳夫人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我是瞞著小嶼來找你的,他應該快回來了,我們去附近找個安靜的地方聊一聊,行嗎。」
見我不說話,她笑道。
「放心,如果我想對你做什麼,早在你開門的那一刻,我的人便能闖進去了。」
我冷眼看她。
「可我和您沒什麼好談的。」
說完,我猛地關上房門。
可門關的那一刻,她竟直接用手擋住,房門重重夾到她手上,保養白皙的手面瞬間腫得老高。
她吃痛皺眉,「我知道你怪我,但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要和你聊聊小嶼的病情。」
提起靳嶼的病,我猶豫了一下。
最后,我還是同她出了門。
靳家即便是再一手遮天,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對我做什麼。
我帶靳夫人去了我家小區那條街的咖啡廳。
蘇慕不放心,也一同跟了出來。
我們三人并肩走在街上,小區大門距離咖啡廳,也就不足十分鐘的路程。
驀地。
一輛車忽然失控般朝著我們沖了過來!
車速極快,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可是,卻有人比車速反應還快。
是蘇慕。
車子沖過來的那一刻,我看清了駕駛員的臉。
蘇顏……
居然是她。
電光石火間,我被蘇慕重重推開,而那輛失控了的汽車,重重撞上了蘇慕,與靳夫人。
等我撐著地面勉強起身,一切已經結束。
我驚怔地看著面前血腥的一幕。
「蘇慕……」
我顫抖著跑過去,卻只見他滿身是血。
想碰他,卻又不敢。
眼淚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哥,你別嚇我……」
我媽去世后,蘇慕在我心中是唯一的親人。
雖沒有血緣關系,但他永遠是我親哥。
可是此刻,他躺在血泊之中,在我的呼喊中勉強睜開眼看我。
這種時候。
他居然還是笑著的。
血色之中綻放一抹笑容,如冬日暖陽,瞬間消融積雪。
卻看的我有些想哭。
他看著我,神色平靜。
「別哭了……給你說個秘密,其實……我本來就活不久了。」
「醫……生說,我的心臟病越來……越……嚴重了,沒多久……的活頭,能……救了你,也算沒浪費最后這……段時光……」
他說的很艱難,磕磕絆絆。
血卻順著他嘴角一路蔓延。
「別說了。」我哽咽著,卻發現他的臉色愈發蒼白。
白的可怕。
救護車很快趕到,蘇慕和靳夫人被一同抬上了救護車。
我也跟了上去。
救護車內。
靳夫人自始至終都沒醒來過,不知是昏迷著,還是……
而蘇慕尚還有些意識,氣力卻也越來越弱。
他被送進搶救室前,強撐著對我說了最后兩句話。
第一句是:別看我的日記本,燒掉它,聽話。
第二句是——
下輩子,我們做親兄妹。
好不好?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好,蘇慕便被推進了手術室。
可是。
他再也沒能活著出來。
送進去時,他一息尚存,推出來時,他只留余溫。
我那句沒說出口的「好」字,便真的再沒說出口。
那天的醫院走廊里,我放聲大哭。
蘇慕。
你離開了,我就真的再也沒有親人了。
靳嶼也很快趕到。
他走到我面前,想說些什麼,最后卻又什麼都沒說。
走廊里。
那個向來跋扈囂張的靳家小少爺,咬著唇無聲地掉眼淚,他蹲在墻邊,圈起手臂,將臉埋進臂彎,只有輕微抽動的肩頭能證明他在落淚。
這場車禍很嚴重。
靳夫人當場身亡。
而蘇慕不治身亡。
我竟是唯一的幸存者。
對了,還有被抓起來的蘇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