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點點頭,又叮囑了兩句,「放桌上怕潑了。」
我點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哥哥。」
他「嗯」了一聲,猶豫半晌,還是低頭對我說:「別緊張,考試加油。」
「哥哥也是,」我認真地說,「以你的成績,一定可以進 A 班的。」
A 班,是整個岳華師資力量最頂尖的實驗班,里面的學生是成績最優秀的那一批。
但事無絕對,總有一些更有權有勢的人,能把孩子直接安插進 A 班。
上一次,哥哥也是能進 A 班的。
如果不是因為——
我走進教室,放下書包,低頭默不作聲地拿出考試工具。
「誒,小四眼,」有人拍了拍我旁邊戴眼鏡的男生,「待會借我抄抄唄?」
我再轉頭的時候,眼睛里的陰霾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平靜地看向身后的男生。
他身高腿長,看上去比我們都要大一點,容貌英俊,耳朵上還帶了耳釘,正對戴眼鏡的男孩吊兒郎當地笑:「互幫互助一下。」
見我望過去,他挑了挑眉,對我咧嘴一笑:「這一屆還有你這樣的妹子啊,我怎麼以前沒發現?」
我也對他溫和地笑了笑:「我是轉學生。」
邢越。
上一次,穿越者早就和他認識了。
邢家的公子,逃課抽煙,聚眾打架,不學無術,吃喝嫖賭樣樣都沾點,幾乎可以算是五毒俱全。
可笑的是,因為長了張不錯的臉,又因為他平時雖然痞里痞氣,但不對女孩動粗,還敢當眾對老師叫板,居然還有不少女生愛慕他,覺得他是那種桀驁不馴的校霸。
我不知道穿越者是怎麼想的,或許只是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新鮮,她很快,就搭上了來者不拒的邢越,用我的身體,和他上了床。
穿越者扮作一個楚楚可憐的小白兔,哭訴重組家庭后,哥哥和繼父對她有多麼不好。
——這恰好戳中了邢越的痛處。
邢越的母親早逝,父親給他娶了個后媽,還生了個兒子。
后媽不冷不熱,弟弟乖巧聰穎,父親越來越偏心,甚至打算把繼承權放給弟弟……邢越從此放縱自己,仇視家人。
同樣是重組家庭,同樣是令人討厭的兄弟,讓他覺得,自己和穿越者同病相憐。
他的恨意無處抒發,于是用來「替天行道」。
考場上,別人給他遞答案,監考老師發現了什麼,他順手就把那團答案踢到了哥哥的桌子底下,若無其事地把作弊的嫌疑扣在了哥哥頭上。
沒有人為哥哥說話,給他遞答案的同學不,目睹了全程的穿越者當然也不。
最后,所有人都默認了哥哥作弊的事。
邢越自詡「我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壞人」,單方面把哥哥當做「欺凌女人的垃圾」,正因如此,他理所當然地誣陷哥哥,霸凌哥哥,帶人圍毆哥哥,冷漠地說:「對待垃圾,就得用垃圾處理的方法。」
他口中的垃圾,究竟是哥哥,還是他的后媽和弟弟,又或者是兩者都有,沒有人知道。
他渾然不覺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他覺得和自己一樣境遇的穿越者十分可憐,因此他是正義的、公平的、正確的。
我記得邢越向穿越者邀功那一天,臉上的笑容。
和兩年后,他把哥哥的高考成績替換給自己的時候,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樣。
邢越用饒有興致的目光又掃了我一圈,我只是若無其事地取出考試袋,擺上桌子:「這次監考的老師是陳主任,你認識嗎?」
我的問題很突兀,邢越的動作卻頓住了。
我平靜地對他笑了笑:「我上次去補習,看見陳主任進了錦程教育。」
錦程教育是邢越后媽名下的機構之一,陳主任也是邢越后媽家的人。
上一次也是他盯著邢越,發現了不對勁——可惜邢越的爸爸到底不可能讓邢越背上作弊這樣會被記入檔案的記錄,他也認定是邢越的后媽故意想陷害邢越,于是這件事沒有調取監控,就被幾個似是而非的「人證」草草解決了。
為了這件事,邢越的爸爸還和后媽狠狠吵了一架,而邢越也醒悟過來,和爸爸的關系有所緩和。
這些事,都是邢越后來告訴穿越者的。
此時,邢越看著我,表情陰沉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我彎著眼,溫和地說:「邢越同學,你很有名,我在來到學校之前就聽過你的名字。」
他脾氣暴烈,喜怒形于色:「你在提醒我嗎?」
我轉過頭:「有時候,人的命運是靠自己掌握的,有些人看似身處低谷,實則只是掩藏在砂礫之中,被旁邊的水晶奪走光芒。可是他遲早會成為最美麗的珍珠,甚至可能在光年之外,它成了一顆星星。」
我笑了笑:「但是水晶并不值錢啊,我只喜歡星星。」
邢越若有所思,表情一下放松下來,曖昧地扯了扯我的頭發:「你很會講話嘛,轉學生。」
我沒有說話,因為預備鈴響起了。
我確實只喜歡星星。
至于那些垃圾一樣的沙子和礫石——
我低下頭,露出一個冷笑。
我會一點一點把你們碾碎的。
*
岳華的考試難度偏大,可對我來說并不算什麼。
我被困在身體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了五年,學習和觀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