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又高又瘦的少年,眉眼清俊,神色平靜,風塵仆仆的樣子,額頭上還有些汗。
他看上去已經轉身要走了,卻冷不防對上我的眼睛,忍不住皺了皺眉。
我鼻子一酸,剛止住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他毫無波瀾的眼睛里霎時間就涌現了無措,走上前一步,卻又生生停下了步伐,沉默地看著我。
繼父張了張嘴,看上去不知道該說什麼。
媽媽也一副疑惑而茫然的表情:「晚晩……」
而我終于上前一步,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哥哥。
媽媽和繼父認識了三年,半年前結婚,買了一套房子,商量著在裝修完之后要住在一起。
我和哥哥沒有血緣關系,原先媽媽和繼父接觸的時候也不會特意帶上孩子,我雖然認識他三年,但彼此交流不多,感情也算不上深厚。
直到要住在一起的這半年,我們的接觸才多了起來。
哥哥不愛說話,喜歡看書,什麼時候都是淡淡的,好像沒有什麼多余的情緒。
我還記得,繼父帶著他來見我的時候,摸著他的頭說,之行,晚晩比你小,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好好照顧她。
我躲在媽媽身側,好奇地打量他,對他露出了一個友好又羞赧的笑容。
而小小的少年平靜地看著我,而后點了點頭。
我以為他沒笑,是不喜歡我。
當時的我不知道,「照顧我」這件事,從此以后就成了他貫穿一生的承諾。
那噩夢般的五年里,我看著穿越者折辱他,污蔑他,戲弄他,嘲諷他,在岳華學院里孤立他,折磨他,最后將他像一塊垃圾一樣扔開。
在繼父和媽媽相繼離世之后,哥哥被一群追債的人帶走,從此不知所蹤。
我不明白,為什麼穿越者要這麼對待他。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即便這樣,在第三年,穿越者病倒在學校里的時候,哥哥還是出現了。
他喂我吃了退燒藥,給我端了熱水,買了飯,照顧我睡著,最后掩門離開。
那是唯一一次,因為這具身體發燒了,我沖破了穿越者的桎梏,我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浸潤了枕巾,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想說,我不是晚晩。
我想說,哥哥,帶著叔叔和媽媽離開吧。
我想說……
可我卻只能睜著眼,盯著那一片仿佛永不散去的黑暗。
我哭得太過傷心,沈之行的身體頓時僵硬了。
他張開手,后退一步,抵在了門板上,虛虛扶著我的肩膀,看上去想推開我,卻沒敢用力。
我從來沒有對哥哥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呆住了。
「這孩子,怎麼又哭成這樣,」媽媽看見了我淚流滿面的樣子,頓時慌了,從旁邊拿來紙巾,「怎麼了,怎麼了?」
繼父也問道:「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沒和我們說?」
我早已想好說辭,低下頭,聲音很輕:「我夢見哥哥一個人住在外面,遇到了危險,我很著急,但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就嚇醒了。」
媽媽一愣,繼父卻已經松了口氣,溫聲安慰我:「沒事的,之行不是好好站在這里嗎,他是男孩子,沒那麼容易遇到危險的。」
不——
我的手指蜷縮了起來,抬起頭:「哥哥,以前是我不對,我不想家里忽然多一個人,所以才吵著鬧著說你欺負我,其實都是騙人的,都是我自私找來的借口。
」
我說:「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哥哥你能不能搬回來?」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凄慘。
驚魂未定,眼眶紅腫,語氣可憐,與平常的模樣大相徑庭。
哥哥頓了頓,漆黑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我,干凈溫和,沒有多余的情緒。
他動作生疏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頭發:「夢都是假的,不要怕。」
就這樣一句話,我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沒有人知道,那場長達五年的噩夢是真的。
只是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它成真了。
(二)
岳華學院是一所典型的貴族學院,但教育資源豐富,在整個澧安市都排得上號。
論起應試升學率,岳華比一中差一點;但如果加上出國、保送、特長、競賽這類特殊招生,岳華的名氣就遠遠超過了一中。
我過去想的唯一一條道路就是參加高考,考上一個好大學,何況岳華出了名的學費昂貴,所以我從來沒想過去一中以外的學校。
——但這不代表著岳華就是一條絕路。
「晚晩,」繼父開車送我和哥哥去學校的時候,小心斟酌了一下言辭,「岳華入學一個月以后是有分班考試的,但是你也不用有太大壓力,學習嘛,都是一步一步來的。」
我點頭,輕聲說:「我知道的,謝謝叔叔。」
岳華到了。
我看向這扇歐風式的圓頂大門,看著郁郁蔥蔥的林木和掩映在其中的紅磚教學樓,看著那一條我走過無數次的木質拱橋以及潺潺流淌的清溪,目光沒有一絲變化。
哥哥注意到了我的走神:「怎麼了?」
「沒事,」我回過神,微笑著回他,「只是覺得,這里真漂亮。
」
岳華的學生很少,一共一百四十個人,只有三個班級,一班,二班,三班,入學的時候進行隨機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