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耳朵,不敢聽下去。
他看到我的動作,冷峻的眉眼更加冷冽了,「為什麼你撒嬌,我就會對你束手無策,我以為……」
他以為他這樣,也管用。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有人重重打了我兩拳,疼痛直往五臟六腑里鉆。
段以衍低著頭,他思索了好久,像是要把很多話在今天全部講給我聽。
「我很后悔之前對你那麼惡劣,是我不好。」
他好像覺得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沉默兩秒后,他把我的手握緊了,「我很喜歡你。」
我癟了癟嘴,兩行清淚又涌了出來。
他像是在回憶些什麼,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把所有心事都寫在臉上,你膽小怕事又喜歡惹我,惹完我才知道害怕,只要我兇你,你就可憐巴巴地哭,不知道為什麼,你一哭,我就心軟,我總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從鼻間輕哼一聲,「我才不怕你。」
他淡淡一笑,輕輕拍了一下我的頭,我的腦袋跟著他的動作晃了晃,他又兇我,「別打斷我。」
「我喜歡你,不是覺得你可憐,是在某天,我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傻乎乎地非要黏著我,不管做什麼都把我的目光帶走,仿佛我只能看見你。」
他看著我,目光專注得融不進世間其他萬物,我才知道,原來他這樣喜歡我。
我不敢開口承諾些什麼。
我這個人不吉利,越想要什麼,就越會失去什麼。
他是我此刻最不敢肖想的。
索性,什麼都不想了。
傍晚,一片橘紅的夕陽蔓延了天際,在最后一絲夕陽余暉中,我們緊握的手也沒被染上絲毫暖意。
「咚,咚,咚」,姜韻荷來敲門了。
我松開段以衍的手,十指相扣的時間長了,猛地一分開,涼意變得更加刺骨了。
「你爸來了。」姜韻荷嘆了口氣,目光不停地游離在我和段以衍之間。
我輕聲開口,「好。我走了。」
段以衍沒說話,雙手還放在我的行李箱上。
「不重,給我吧。」
怕他不信,我把箱子晃了晃,「我什麼也沒有帶走。」
他低沉開口,「帶走了。」
姜韻荷一聽,連忙皺著眉頭催促我快點下去。
臨走前,我抱了抱她,「媽,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哥哥。」
姜韻荷在,我不敢抱段以衍,只是輕聲叮囑,「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媽媽。」
他定定地凝視我,語速有些急促,「恩恩,你信我,什麼問題我都可以解決,只要你不走,我都能承擔。」
我看了一眼姜韻荷,忍著心痛,拂開了他的手。
段以衍有些失控,前進幾步,攥住我的手腕,力道越發重了。
「哥,你弄疼我了。」
段以衍聽到我這樣叫他,自嘲一笑,只好松開。
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一點都不想去美國,它跟中國有十二小時時差,一萬多公里的距離,從此以后,我和這里便隔著萬水千山,可是,我、我不得不走。
關門聲隔絕了一切。
爸爸站在門口等我,他跟我記憶中的變化并不大。
他一向高調,剛看到我下樓,就迫不及待地過來擁抱我,「恩恩,你媽終于舍得讓我見你了。」
換作往日,看到爸爸,我是開心的。
可是今天不是重逢,這是一場喧囂的離別。
我懨懨低頭,不再言語。
他也不勉強我,把行李搬進車里,還不停安慰我,「別不開心,到了美國,你就發現來了一個新天地,那里可比中國好太多了。
」
我瞪他,心里難免生氣,怎麼出去一趟,連自己生在哪都忘了。
車內的氣氛實在尷尬,喬成林眼神亂晃了一圈,突然開口,「一直跟在我們后面的人是誰?」
我從后視鏡望過去,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那是我哥。」
喬成林驚奇說道,「你哪有哥哥?」
我小聲抽噎,「他們都說我有,我媽也說他是我哥。」
喬成林嘖了一聲,連忙搖頭,「別聽他們的,你是獨生女,二婚哥哥那叫什麼哥哥。」
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他不是我哥,我可以喜歡他嗎?」
喬成林瞪著眼睛,突然變臉,「喜歡什麼喜歡,那是你哥!」
我已經見怪不怪了,不管是在媽媽眼里,還是在爸爸眼里,我喜歡段以衍就是荒唐可笑。
我死心了。
我哭著拿出手機給段以衍發送短信,口中一陣腥甜,「以后別聯系了,你是我哥。」
他的單車離我越來越遠,果真沒有再跟了,可我很清晰地看見,他把頭埋在單車前面,久久沒有起身。
我收回目光,一言不發,臉上的熱意肆意流淌。
喬成林突然開口,問得有些可笑,「恩恩,你怎麼哭成這樣子?」
為什麼呢?
鄰居家喜歡偷吃的小花貓,再也沒有人給它喂小魚干了,我擔心它餓瘦。
姜韻荷種在門口的蘭花,不澆水就死了,我擔心它沒人管。
加州距離南京剛好一萬公里,我擔心、我擔心這里的人和物都跟我無關了。
16
以前總在網上聽別人說,「外國的月亮比國內的圓」,那時候我總是付之一笑。
等我身臨其境地感知一番,我卻更想回家了。
我想念在太空上唯一能看到的萬里長城。
也想念我家樓下包子鋪皮薄餡多的餃子。
還想念每天晨跑的公園,我還在那里摔過一跤,可把段以衍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