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和傅聲朝夕相處的日子,再給我久一點好不好?
我不求十年百年,哪怕再多一年,哪怕多一天,都好。
我發現,真的不敢去想傅聲的病,一想,眼淚就止不住。
他正在炒菜,我已經在他身后悄悄的淚流滿面了。
一道菜炒完,傅聲關了火,在他回身之前,我連忙轉過身去,用加大的水流聲蓋住了自己細碎的嗚咽聲。
這頓飯,其實是我從小到大吃的最為艱難的一頓。
我實在笑不出來。
看著面前穿著白襯衣的男孩子,我滿腦子都是一個想法——
這麼美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被宣判了死刑?
怎麼會……
可我不敢表現出難過,我怕引的傅聲更難受,其實,就像醫生所說,傅聲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我必須讓他笑著度過。
可是,我緊繃著的情緒,還是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瞬間潰敗。
吃飯時,他替我剝了很多蝦,然后將裝著蝦仁的碗推到了我面前,聲音溫柔:
「以后我不在了,也要記得按時吃飯。」
我是真的沒繃住,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可我不敢抬頭,便用筷子使勁刨著米飯,大口大口地塞進嘴里。
摻了眼淚的米飯,是澀的。
那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天。
我和傅聲一起去逛了超市,一起買菜,一起回家做飯,一起吃飯,一起喝酒。
我喝了好多好多。
我記得,喝醉以后,我抱著傅聲親了他好多好多次。
我問他:「傅聲,有沒有別的女孩子像我一樣吻過你?」
傅聲笑著吻我:「只有你一個。」
我記得,那天的夕陽很美,晚上的星光也很美。
酒喝了太多,后來的事情,我有些記不清了。
我只隱約記得,意識模糊地快睡著時,耳邊似乎有傅聲的聲音響起:
「南初,很抱歉,自始至終都沒有給過你回饋。」
「很抱歉,其實我和你懷有同樣的心思。」
「很……抱歉,我們該說再見了。」
……
他似乎還說了些什麼,可我記不清了,酒意濃重,我徹底昏睡過去。
可是,醒來時,一切都晚了。
傅聲不在。
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我赤著腳走遍房間,卻不見傅聲的身影。
唯獨餐桌上,有傅聲留下的一封信。
看見信的那一刻,我心里一沉,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我顫抖著打開信紙,掃了一眼,便看見右下角的落款:
傅聲絕筆。
手一抖,信紙掉落在餐桌上,白的刺眼。
我想過傅聲會被病痛折磨,也不得不接受了他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被疾病帶走,可我從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這麼主動的離開這個世界。
我還沒有具體看信的內容,便接到了電話——
8
電話是警方打來的,他們說,傅聲的尸體在附近公園的角落里被人發現。
他吃了很大劑量的安眠藥,而傅聲的手機里,只有我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掛斷電話,我怔怔地收好那封信,然后赤著腳出了門,甚至鞋子都忘了穿。
可是,關了門,我赤著腳站在空無一人的樓道里,卻忽然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最讓我難過的,其實不是傅聲的死訊,我想我是懂他的,與其被病痛折磨而死,不如選在風和日麗的一天,安安靜靜的,主動和這個世界告別。
可是,最讓我破防的是,他最后就連自殺,都選在了一個空無一人的角落。
他沒有家。
他和許煙曾經的住所被他賣掉給許煙治病了,就連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刻,他都沒有去處。
我哭自己怎麼喜歡上這樣一個傻瓜,他美好的有些不像話,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仍舊保留著自己的善良與體面。
他沒有選擇去某個酒店旅館自殺,也沒有在我的房子離開,他無處可去,所以選擇在凌晨時分去了空無一人的公園,找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吃下安眠藥,安靜地離開。
我不能接受。
我真的無法接受。
我蹲在樓道里哭了很久,甚至對門的鄰居都開門看我。
我似乎打擾到他們了,我感到很抱歉,可是,我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直到——
我似乎聽見了傅聲的聲音,他說,南初,你哭起來一點都不好看。
我猛地抬起頭,多希望一切只是鬧劇,可是,樓道里空空蕩蕩,哪有傅聲的身影。
可我分明覺著,傅聲是在的。
他似乎就在某個角落里看著我,目光溫和。
深吸一口氣,我扶著墻壁站起身,我知道,我要去料理傅聲的身后事。
在這個世上,他只有我了。
我去了警局,也見到了傅聲。
他躺在那里,穿著白色襯衣,紐扣一絲不茍地系到了第二顆,袖口微微挽起。
他面容是那樣平靜,沒有半點被病痛折磨的樣子,甚至,唇角還微微有著上揚的痕跡。
可是,他真殘忍。
他怎麼忍心把我自己扔在家里,讓我沉浸在昨晚有他的美夢中,然后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甚至都沒有和他好好告個別。
我喜歡了那麼多年的男孩子,我們最終的訣別都是他單方面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