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笑著,然后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好啊。」
街上微風乍起,帶來幾分寒意,他握著我的手輕輕摩挲了下,「回家吧。」
說完,他攥著我的手,一起揣進了他的外衣口袋里。
我怔怔地跟著他的腳步,其實,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聽見他對我說這三個字。
回家吧。
口袋里,我輕輕反握住他的手。
好啊,回家吧,一起。
—
那天晚上,我和傅聲都喝了酒。
房間內滿是酒氣,地上堆滿了空酒瓶,他揉揉眉心,低聲說道:「有點頭疼,進屋睡覺吧,明早我來收拾房間。」
「好。」
我當然不會拒絕他,任何事情。
我們并肩躺在床上,他穿著襯衣和長褲,而我穿了一條棉布材質的吊帶睡裙。
躺了一會,我覺著這個姿勢顯得太疏離,便抬起他的手臂,順勢滾進了他懷里。
這些天的相處,我們本就親密了些,此刻又喝了酒,別說是滾進他懷里,再大膽些的舉動,我恐怕也是敢的。
我本想和他順勢再進一步的親近,可是——
他卻給我講了他的秘密,關于他的過去,以及那個名叫許煙的中年女人。
這是我第一次見傅聲抽煙。
他半坐起身,單手摟著我,另一只手從床頭柜里拿出煙和火機來,抽出一根點燃。
「南初,其實那些傳言都是放屁。」
我錯愕抬頭,卻似乎看見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傅聲。
認識他多年,他都是那種倨傲的,清冷的,不善言辭的。
我第一次看見他抽著煙,爆著粗口,可是,這樣的傅聲卻讓我莫名地感覺到真實。
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天,只有今天讓我覺著,身旁這個人,他也是有血有肉,是真實的。
他吸了一口煙,轉頭看我,煙霧氤氳在我們之間,模糊了他的眉眼。
「許煙根本不是什麼大我十幾歲的情人,她是我第二位母親。」
他顫抖著,沉著嗓音說了這句話,然后,給我講述了一個冗長又深沉的故事。
上初中時,因為一場意外,傅聲父母雙亡,成為了孤兒。
父母留下的遺產被親戚們瓜分一空,而他流落街頭,無家可歸。
這種時候,反而是許煙把他撿回了家。
其實他和許煙素不相識,但是,許煙和他爸爸倒是舊相識。
許煙的職業,說來有些難以啟齒,就是掙男人錢的那種。
她一輩子孤獨,無兒無女,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在把傅聲撿回家后,她也換了工作,不再掙那種臟錢,因為她說,撿了個兒子,總不能讓他抬不起頭來。
多年積蓄,許煙還是有些存款的,可她不敢花,因為她要留下來,供傅聲上學。
講到這里,一根煙剛好燃盡,傅聲轉頭看我,雙眼紅的厲害,「你是不是也很疑惑,她為什麼要把我撿回家,又為我付出這麼多?」
我如實點了點頭。
尤其是有那些傳言在先,我總是忍不住多想。
傅聲抿唇笑了笑,「其實,許煙是個挺傻的女人,她愛了一個男人很多年,老實本分地愛著,不打擾,不索取,就那麼默默地愛著。」
我忽然明白了。
傅聲輕笑,「她和我講過,她為什麼會去做這種事,因為年輕的時候,我爸有一次生意失敗,整天渾渾噩噩,險些自殺,她看著心疼,可她就是個孤兒,為了幫他,她下了海。」
「可是,當她拿著自己攢的錢去給我爸時,卻發現他已經結婚了,我爸和我媽是閃婚,我媽看中了我爸那張臉,而我爸,看中了我媽家族的錢與勢。
」
我聽的回不過神來,「她……和你爸爸在一起過麼?」
傅聲把煙頭摁滅,搖搖頭。
「自始至終都是單戀,所以說她傻。」
傅聲猶豫了一下,又點燃了第二根煙,裊裊煙霧中,他瞇了瞇眸子,像是在回憶往事:
「把我撿回家時,她告訴我,之所以決定帶我回家,也不全是因為我爸,她說,其實她當年有一次意外懷了客人的孩子,她本準備生下來的,可是,因為一次意外孩子流掉了,是個男孩。」
傅聲眉心微微蹙著:「她說,她在街頭看見我的時候就在想,如果,當初她的孩子順利生下來的話,應該也比我小不了多少吧,如果是她的孩子流落街頭,她一定會心疼死的。」
「可是——」
傅聲抬頭看我,眼紅紅的樣子讓我心疼,「南初,你說……她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喊一聲媽?」
「我最后抱她時小聲地叫了她一聲,可是,我不知道她聽見了沒有。」
傅聲抿抿唇,「這個女人傻了一輩子,沒等來我爸一句溫言細語,也沒能等到我叫她一聲媽。」
他將燃了一半的煙摁滅,轉過頭去:「真傻。」
6
說真的,我有些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來則短,可是,傅聲剛剛描述的那些,是他整個青春的經歷。
有些心疼,也有些為我之前的齷齪懷疑而心虛。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轉過身抱抱他,輕聲道:
「她聽見了,她一定聽見了。」
傅聲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聊過去,聊心事,只是,對于未來,傅聲卻是只字不提。
也許是酒意作祟,也許是將內心的傷口剖開在人面前之后,心理上總有某種釋懷后的放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