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著我。
「說吧,怎麼才能不哭?」
「不說是吧?」
突然身體一輕,他把我扛進了房間,反鎖了門。
「鹿城你混蛋。」我打著他。
他卻不還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20
后來折騰累了,他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我小時候的事。
「問這個干什麼?」
「我想知道。」他深情地看著我,「你是怎麼長大,干了什麼樣的傻事,經歷了怎樣的青春期和叛逆,我都好想知道。」
那一晚我們暢談了一夜。
他都安靜地聽著。
他身上的鋒芒和戾氣都收了起來,看起來和鄰家弟弟無異。
于是我昏頭了,大著膽子問他小時候的事。
起初他不想回答,后來在我軟磨硬泡下終于開始講。
「我三歲就被拐賣了。」他平靜地說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我很震驚,第一次知道他也是被拐賣的。
「至于是不是三歲我不知道,沒記憶,是收養我的人說的。我和一群孩子被關在村子里。天天被打,天天被罵。
「跟我一起的孩子后來幾乎都死了,我因為腦子靈光活了下來。
「村里有個中國來的大姐姐收養了我,她白天賣貨,晚上賣身。每次都讓我放哨。她就是靠這樣賺的錢教我讀書識字,說中國話,把我養大。」
我驚得合不攏嘴。
「后來呢?」
「我十歲那年,她被村里老大喊了過去,那晚沒有回來。」
「第二天呢?有沒有回來?」
「沒有,一周后她的尸體在河里找到,肚子都被人劃開了,死狀很慘。」
他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一下子變得靜謐,我的大腦一下子空白了。
心里很痛,痛到不能呼吸。
「還想聽嗎?」他很輕松地看著早已哭成淚人的我。
「別說了。」我突然想伸手摸一下他的額頭,是不是那個大姐姐在他害怕的每個夜晚都是這樣摸著他額頭安慰他入睡的。
那時候的他也只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
該怎麼面對唯一的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后來我成了那幫混蛋的一員,跟他們身后跑。」
「再后來,我干掉了那個老大,取代了他的位置,割掉了當時欺負她的所有人的舌頭。」
他捏著我的下巴,在我唇上咬了一口,「我是不是很嚇人?」
我的眼淚奔涌而出。
「鹿城……」我叫著他的名字。
我想擁抱他一下,卻不知道該不該擁抱。
緩了好一會,我又問:「那你找過你的家人嗎?」
「找過啊。當了老大后,我就回了內地,找到了我父母。
「我看到我媽帶著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生,臉上洋溢著笑容,他很優秀,家里掛滿了他的照片。
「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地方,都沒找到一張屬于自己的照片。
「我聽說,我和弟弟是雙胞胎,我被拐賣后,那個家里不允許提我的名字,就連我的弟弟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才知道我早就被人遺忘了,被拋棄了,那里沒有我的痕跡,我回去又有什麼意義?」
那個雙胞胎弟弟是陸航。
后來他說他回了緬北,那里才是他生長的地方,那里才有他存在過的痕跡。
他現在不過是用錢收買了陸航,借他的身份用半年。
夜里,他睡著了,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久久地無法入眠。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鹿城坐在樹樁上修理一個木頭凳子。
他的旁邊,是木頭做的游樂園,有秋千、滑梯,還有攀爬的梯子。
而他的身邊坐著一個女人,她安靜地洗著嬰兒的衣服。
……
我沒看清女人的臉,胸口卻無法呼吸。
我是被鹿城搖醒的。
他慘白著臉抱著我,「怎麼哭得那麼厲害?做了什麼噩夢?」
我才知道,我夢里哭得身體都在抖,而且完全止不住。
「我夢見你和一個木頭做的游樂園。」我仔細回憶卻只能記住片段,「那是為誰做的?」
他一下子愣在那里,整個人失魂落魄。
他沒出聲,我也就沒再問。
21
又過了兩天,鹿城說他解決了那群人,讓我正常去上課。
他很忙,在忙什麼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忙著撤離,因為他定了回緬北的日子。
他答應我,只要我跟他回去,他絕不動我身邊的人。
于是我安下心來度過這最后一段時光。
我開始頻繁地去我媽那里。
給她泡腳,給她捶背。教弟弟背古詩,給他買玩具。
也經常去我爸那里,給他買了護頸儀,督促他把煙戒了。
阿姨對我還算和善,總是弄一桌子好菜,等著我爸回家。
我給即將出生的寶寶買了淺黃的嬰兒服,不知道是男是女,這個顏色應該都可以。
我還去見了陸豐,跟他說清楚了一切。
「我曾經很喜歡你,非常認真,但是現在不喜歡你,也是認真的。
「謝謝你讓我擁有了一段美好的青春記憶,也謝謝你堅持找了我三年。
「如果給你帶來痛苦,那我很抱歉。
「你以后好好照顧好張茜吧,她挺沒安全感的,喜歡的話多說幾遍,她就不會鬧脾氣。」
陸豐哭得泣不成聲。
「冉冉對不起,你失蹤那天我不是故意關機的,是她關了我手機,我不知道。
」
我心里一驚,整個人愣在那里。
「她進我的房間,跟我表白,我當時很蒙,一時間沒有推開她,她就拿走了我的手機關機,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