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花》第17章

11

我沒有死在那把刀下,我睡了好久好久,連夢都沒有做了。

我真的太累了,我好想就這樣一直睡下去。

可是耳朵邊好吵好吵,他們吵得我煩躁極了,我睜開了眼睛,眼前有我媽媽、我弟弟、春婆婆,還有林琛。

他好像瘦脫相了,我媽媽哭得厲害,他捶打著林琛,一個勁兒地質問:「好好的人,怎麼被你弄成這個樣子?你知道她的,你知道她不好過的,你怎麼不能善待她一點點?」

春婆婆在旁邊給我按壓著腿:「小梔呀!你怎麼睡這麼久呀!人睡太久了不好的。

「小梔,你不是說要給我養老送終嗎?怎麼能走到我前面呢?小梔,疼嗎?

「我的小梔呀!那麼大的傷口,到底多疼啊!

「我的小梔怎麼這麼苦啊!老天啊!再有什麼懲罰都給我好嗎?

「小梔,婆婆在的,你看看婆婆呢?我還要以后給你帶孩子呢?我給你煮紅豆沙,我給你熬酸梅湯,不是說我們要一起到處走走嗎?」

她的手只剩下一層皮裹著骨頭,卻還在給我按摩,我在睡的時候是有知覺的。

我喊了一聲:「婆婆!」

她耳背沒有聽見,只是湊過來給我擦臉的時候看到我睜眼。

我們四目相對,她大哭道:「醒了!醒了!醒了就好了!」

出乎意料的,我媽媽這次沒有絮絮叨叨,她甚至不敢看我。林琛要去處理很多事,捅刀的人是趙宇。

為了讓趙宇坐牢,他甚至賣了一套房子,放話律師費用無上限,傾家蕩產也要讓趙宇把牢底坐穿。

他連他媽媽的電話都不接了,只是每次來看我的時候會帶一朵梔子花。

我媽媽也經常來看我,她變得說話都很小心翼翼,直到有天晚上她給我擦傷口,眼睛通紅地問我:「你為什麼要給林琛擋刀?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你要是死了,你讓我怎麼辦?」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一直買了很重的保險,受益人是你和春婆婆,我還給你存了一筆錢,我就算發生什麼,你也能過下去的。」

她震驚地看著我,先是沉默,而后雙手捂住臉,壓抑著痛哭。

「周梔,你竟然這麼想的,你竟然這想的!

「老天啊!怎麼會成這樣啊!

「你對林琛百依百順,是因為他救了我和你弟弟對不對?」她哭腫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問。

我沒說話,只是沉默著。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被子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梔,你該怪我、恨我的,你運氣不好有我這樣的媽媽。

「對不起,是我一直在拖累你。」

我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久到我弟弟都放暑假了,他時常來醫院看我,給我折紙飛機、折小船,我給他買零食他也不要。

他有天自告奮勇地給我上藥,然后看到那恐怖的疤痕,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但還是鼓起勇氣給我上完。

然后靠近我耳邊道:「姐姐對不起,我以后可以少花很多錢的,我們不會再給姐夫添麻煩的,你要對你自己好點呀!」

他才上小學,卻好像已經背了很大的壓力,每天愁眉不展。

我明白出生不是孩子選的,摸了摸他圓圓的腦袋道:「大人的事和小孩子沒關系的。」

他雙手握住我的手,鄭重地說道:「你等我,我會快快長大的,我長大了就可以照顧你,養你了。

日子就這樣過著,我慢慢可以出院了。

我和林琛吃完最后一頓散伙飯,就決定分開了。

他那天穿得很正式,遞給了我一張卡,我還沒說話,他就道:「讓我再最后為你做一點什麼好嗎?我只是遺憾連一個婚禮都沒有給你,我們就要分開了。」

話一說完,他就用手捂住了眼睛,我看著他從少年到青年,再到我們都走向成熟。

曾經我也把他當做過我的光,可是命運向來反復捉弄著我們,把我們都弄得身心疲憊。

「林琛,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只是我們兩個都出了問題,但是自始至終我都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可以走出來。」

我永遠無法責怪他,他向我伸出過太多次手了。

我回了老家和春婆婆一起生活,她越來越老了,吃飯也吃不了多少,我有些擔心她的身體。

要陪她去醫院,她卻攔住了我,說她的身體她知道。

我心里莫名地慌張,強硬地要拉她去檢查。

她拗不過我,告訴了我真相,她已經胃癌晚期了。

那一刻我的世界都塌掉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命運總是這麼殘忍,我更加恨我對她關心太少。

我總想著以后,以后,可是她根本沒有多少以后了,她根本等不及我。

我想做最后的努力送她去更好的醫院,看更好的醫生。

她卻握著我的手,堅定道:「最后的日子,想要和我的小梔開開心心地過。」

晚上我睡到她旁邊,她想要咳嗽都竭力忍住。

我把頭悶在被子里,眼淚流過不停,卻被她扯開被子,她伸手給我抹掉眼淚,安慰我道:「小梔別哭啊!人總有這麼一天的。

「你能陪我這段時間,我已經很滿足了。」她的眼睛望著我,透過窗外的月光和路燈的光芒,我從那雙已經快要黯淡的眼睛里,看到了滿滿的眷戀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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