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問他繼父的事。
于是我說:「章循,謝謝你送我的防狼噴霧。」
章循笑了笑,沒說話。
星光灑在他的身上,像是最干凈的璞玉。
「章循,」我輕聲喊他的名字,「你信命嗎?」
章循搖搖頭,等我繼續說。
「我曾經看過一本小說,主人公穿越回了過去,他同學因為殺人進了監獄,被判了死刑,后來主人公改變了那個同學的命運,同學考上清華,和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為什麼要殺人?」章循問。
「啊……」我被問蒙了。
「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吧?」章循繼續說,話音也越來越低,像自言自語。
我心里一緊,看來他果然想過,「可是……」
很多冠冕堂皇的話堵在喉嚨口,堵得我生疼,卻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但很快,章循抬起眼眸,一字一頓地說:「你是想說,可是人活著,就還是有希望,對嗎?」
那是我上次月考作文的主題,沒想到他看過。
我眼前一亮,連忙點頭!「你看你成績這麼好,阿姨又疼你……」
意識到我話題有些太針對他了,我連忙閉嘴。
「知道啦!」章循今天第二次笑,似乎想通了什麼,伸展了一下雙臂向家里走去。
少年越走越遠,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長。
快進樓道的時候,章循轉過身來,認真地說:「謝謝你啊,林山語。
「還有,林山語你好像個來做家訪的老師。」
「那明天競賽你會去吧!」我沖他的背影大喊。
章循笑了笑,說當然了,你也要努力,不然只能看見我在清華門前給你發自拍了。
隨即,章循擺擺手,走進了樓道。
我看見他的笑容,心總算落下來不少。
希望這輩子他能冷靜下來別再走極端的那條路吧。
17
生物競賽那天,我爸和宋清雪陪我一起來到隔壁市,晦氣的是,王嬌也跟來了。
說是想來見見世面。
我有意躲著她,只讓我爸去送我。
第一次來到這種全國性的競賽現場,我心情又恢復了剛剛穿越回來的澎湃。
可是,「澎湃」的感覺,竟然愈演愈濃。
甚至,當我坐在考場里的時候,過速的心跳聲已經逐漸占據了我的大腦。
我只覺得眼前試卷上的字體越來越小,緊接著,監考老師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遠。
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接觸到了冰涼的地面,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我醒不過來。
又是一模一樣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我用盡全力地睜開眼。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
「山語!你醒了!護士!山語醒了!」
宋清雪?
可是她身上的著裝卻時髦很多,模樣和眼神全都成熟不少。
我喃喃說:「清雪,我死了嗎?」
「你胡說什麼呢?你在去學生家路上出車禍了,昏迷了 50 多天。」
50 多天……我在那邊也剛剛好過了 50 多天。
也就是說,未來和過去兩個時空的時間流速是一致的?
這時,不等我繼續揣測,一些從未有過的記憶快速地擠進我的腦子。
在那些記憶里,我捕捉到了自己和宋清雪的人生軌跡。
高考后,我和清雪一起考去了北京,然后創業做了這間輔導機構。
也就是說……蝴蝶效應竟然真的起作用了!宋清雪真的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我沒有在做夢。
可章循呢?
我緊急在腦海中搜尋著關于他的記憶。
緊接著,我的心跳空了一拍。
我想起來了。
章循還是殺了人,在他親戚為他辦的升學宴上。
那個暑假的下午,章循燒毀了清華的錄取通知書,殺死了喝醉的繼父,一刀一刀,搗毀了繼父的手和雙眼。
漫天的血和警笛聲終結了章循的青春。
而章循的媽媽,早就在章循去參加生物競賽的那天被繼父逼死了。
一整個暑假,章循去陳情,卻無人問津。
更多的記憶接踵而來,我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悲傷,心臟疼得厲害。
我看見了站在大街上的清瘦少年,像被魔鬼攫取了靈魂。
我也看見法庭上章循穿著囚服戴著鐐銬,輕聲說:「挖掉他的眼睛,砍掉他的雙臂,這樣媽媽在下面就不會再受欺負了。」
法庭上的每個人,都聽見了他的理由。
那一天,繼父來跟章循要錢,還威脅說如果章循不給,他就是死,到了下面,也會繼續打章循的媽媽……
于是,少年的青春停在了 2012 年夏天。
我的記憶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學校西門的小巷,被小混混圍毆。
忽然聽清楚了章循在發狂時說得模糊不清的話。
他說,你打我沒關系的,但不能打我媽媽。
他那一刻,是把我當成了一直被家暴的媽媽啊。
18
關于章循最后的回憶,是在章循家樓下。
路燈下的少年拖著長長的影子,他回過頭笑著說,謝謝你啊山語。
我不想相信這些是真的,固執地一遍遍地確認,可那些畫面像匕首刺入我的眼睛,疼得我瞬間流出了眼淚。
我哭著問宋清雪:「為什麼啊,為什麼我沒能救下章循啊?」
她愣住了,說:「山語,這麼多年了,這個坎兒在你心里還是沒過去嗎?可這不是你的錯,自從他媽媽去世后,他就已經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