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找你倆吃飯啊!」
梁燁走后,我抱臂看著面前的顧西洲。
「說說吧?什麼情況?」
我的確知道顧西洲是突然轉到我們學校來的。
一轉來就恰好分班考坐我前頭,觍著臉瞄我答案不說,還在數學考試的時候敲我桌面光明正大要答案。
所以那會我才一直堅信他是學渣。
他瞄答案的神情真的太專注,且專業了。
顧西洲笑了笑:
「那會,我爸和我媽鬧離婚,我煩得很。
「我媽老家在這邊,市一中是她母校,我就轉到了市一中,想避開她們。
「誰知道,分班考試就發現我后排貼了你名字。
「尹南風,這個名字你知道我聽了多久麼?
「一年。
「我跟梁燁在省附中是同桌,都在物競班,他每天除了做物理題就是夸你。
「我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人能被他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其實最開始我只是想看你的臉,才回頭瞥你,因為我在梁燁那看過你們畢業照。
「臉的確是那張臉,但是后來看到你做的題……
「我開始了自我懷疑。
「我懷疑那個小子在騙我。
「于是我試探找你抄數學答案,結果你全錯。
「全寫了卻全錯。
「我覺得這個事很有意思。
「其實那會我參加分班考就是個過場,校長早就把我安排進實驗 A 班了。
「但我想看看你到底想干嘛,就跟著你去了平行 A 班。
「其實開始就想著玩一玩,反正也待不久。
「誰能想到……」他自嘲地笑笑,
「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眼下已是 12 月末,顧西洲卻只穿了件薄襖,仿佛不知冷般。
少年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月色打下,在鼻翼映下一排扇狀的陰影。
我突然笑了起來,
「顧西洲,很高興認識你。」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適時地響起,仿佛就是刻意讓我們聽見。
弛炎站在門口沒有穿外套,白襯衫一角就風吹起,勾勒出少年有些單薄的身形。
他靜靜地看著我和顧西洲,眼里似乎沒有什麼情緒。
只是聲音里卻藏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失落:
「進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們。」
他好像永遠這樣,安靜又疏離。
我朝他笑笑,和顧西洲一起走過去。
和弛炎擦身而過的時候,我輕聲說了句:
「弛炎。你也是。」
少年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一瞬便被微寒的風吹散在空氣里。
25
接下來的一年半,時間過得飛快。
自從操場那一跪,程蘇蘇就再也沒有來過學校。
聽人說,她情緒受到刺激,家人給她辦了休學,接回去靜養。
她實在太驕傲了。
過剛易折。
實驗 A 班再也沒有找過我們麻煩。
所有人在這一隅四四方方的小房間看著光陰流逝。
而原本被人忽視的平行 A 班聲名大噪,成了所有老師嘴里舉的例子,成為所有同學艷羨的對象。
這一切變化,竟是源于當初那個幼稚的賭約。
我們時常唏噓,卻又慶幸。
直到有一個午后,顧西洲笑著對我們說:
「市一中沒有競賽班。我要去省附中參加競賽集訓了。」
我敏感地意識到,他說的是「去」,不是「回」。
所有人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好像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突如其來的離別。
顧西洲和每一個人都擁抱。
「下午就走。
「就怕你們傷感。
「哎?可別哭!丑!」
到我的時候,他的手臂緊緊環住我,指尖扣上我的肩,聲音很輕:
「我會回來的。
「南風。我不是為你而來。卻是為你而停駐。
「是你這陣南方的風留住我這座西邊的洲。」
顧西洲走了。
他留在我肩頭的溫度卻還在。
謝琰后來跟我們說,顧西洲得了全國物理競賽第一名,得到了清華保送資格。
我們都以為他已經先我們一步走上新的征程,也許不會再回來了。
我下意識地拂過肩頭,那里已經沒有溫度了。
可是同樣在某個和煦的午后,在一室筆尖刷過試卷的沙沙聲里,顧西洲推開了教室門,一如去年夏日他推開平行 A 班的門。
少年逆著光,遠遠望去頭幾乎抵上門框:
「hello 各位。我回來了。」
高雄第一個沖上去就是一個熊抱,宛如一個人形考拉,久久都不肯下來。
顧西洲走到我面前,眼里浮起淺淡的笑意。
「我喜歡物理,就像你喜歡數學一樣。
「我去比賽,是為了圓夢。」
他又轉過身,看向在場的 A 班所有人:
「但這場我們一路走到今天的旅程,我怎麼能臨終缺席?」
26
這一年的高考,天空特別地晴。
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到。
就像我們的前路,已觸手可及。
考完數學那場出來的時候,我正往學校門口走。
就聽到實驗 A 班一個女生期期艾艾地問身邊的姜坤:
「姜坤同學,你感覺這次數學的題目難嗎?」
姜坤這次跟我一個考場,我分明看見他交卷之后狠狠踢了一下桌腳。
顯然考得并不怎麼樣。
的確,這次數學最后兩道題都有難度。
尤其最后一道的最后兩問,他應該沒答出來。
可這會,他聽到這個問題,居然輕蔑地笑了一句:
「怎麼可能?這次數學不要太簡單。我問其他人都說答得很不錯。」
他還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