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吳小姐知道景然母親的事嗎?」
「林月光。」霍景然終于有反應,一字一頓,語氣里透著警告。
「他母親呀是被小三逼得跳河自殺的。他嘴里說著死也不會讓小三進門。可是為了得到父親的贍養,他不僅眼睜睜看著小三嫁給他爸爸,還幫小三伺候她的女兒。為了得他爸一句好,伺候得那可叫一個殷勤……」
霍景然的臉色隨著我的話逐漸鐵青,我愈發興致盎然,說得眉飛色舞,甚至揮舞起手里的叉子。
「夠了!」安娜小姐使勁拍了一下桌子,驚得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
她真是愛慘了他,教養這麼好的大小姐不惜當眾發火,讓人看戲。
「林小姐,我不知道你到底和景然有什麼仇怨。但不管怎麼樣,這樣當眾揭人傷疤的行為非常沒有教養,甚至沒有人性。我不想和你繼續同桌了。」
吳小姐起身想走,她以為霍景然會和她一樣憤然離席,可他仍然坐在原地巋然不動。
「景然,我要走了!」
這話已經明示讓他一起走,奈何霍景然裝傻充愣的本事一絕。
「你先走吧。我還沒吃完。」
「你……你就繼續讓她作踐吧!」
吳小姐抓起自己手提包要走,我拉住她的手腕,「我話還沒說完呢。」
我站起身,用只有在場三個人可以聽清楚的聲音說道。
「后來他精心照料的妹妹死了。你猜猜,是怎麼死的呢?」
捌
安娜仿佛受了驚嚇,奪門而逃。
霍景然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起身追出去。
我淡然地坐下,繼續切牛排,這麼貴的 brunch 可不能浪費。
霍景然一直到深夜才回家,他回來的時候,我正坐在沙發上看無聊的綜藝。
他喝得爛醉,西裝搭在手臂上,領帶松散,襯衣扣子被解開兩顆恰到好處地露出明顯凹陷的鎖骨。
想都不用想,他剛剛就是用這副樣子在魅惑安娜。不知道美色當前,安娜有沒有被沖昏頭腦。
霍景然扶著門框看著我。我窩在沙發上,巋然不動,視他于無物。
「安娜撤資了。我們從明天開始進行財產分割清算,畫廊八成是要歸她。」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那可真是個好消息。她也沒我想得那麼蠢。」我托著腮開心地看著他。
「是我主動要求的。」
「哦。那我收回前面那句話。色令智昏,她蠢得無可救藥。不過也無所謂,殊途同歸。」
霍景然突然失了控制,扔掉手中的西裝,單膝跪在沙發上一把將我摟進懷中。他身上有難聞的酒味,令我作嘔。我拼命掙扎,卻被他緊箍到不能動彈。
「你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一眼畫廊的招牌,它叫 moonlight,是你的夢想。你都忘了嗎?你高二那年,親口跟我說的。」
……
我以為五年時光足夠讓我將當初那些美好遺忘得一干二凈,可原來每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玖
那是高二的一個夜晚,我作為準高三生面對未知的前途和巨大的高考壓力,心中躁動不安。
平時乖得連一句謊話都不敢說的我,那晚居然一沖動翹了晚自習。
我趁門衛抽根煙的功夫溜出去跑到大街上,胡亂走到美術館完全是個意外。
美術館當晚有一場市書協聯合市委舉辦的書畫展,我心癢癢地想進去看。但票已售罄,有錢也買不到。
我站在門口盯著海報,直到畫展結束,人群散盡也不愿離開。
九點半,畫展散場半小時后,有一個掛著工作牌的人步伐匆匆地從美術館里跑出來不小心撞到了站在臺階上的我。
我腳步一晃,天旋地轉,直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將我扶住才堪堪站穩。
受驚的心跳聲占據了我的大腦,變成他出場的背景音樂。
「對不起!」對方的聲線清冷低沉,恰恰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我有些小怪癖,對細節的敏感和在意超乎了常人的理解。
比如說會在意一個人的聲音好不好聽,手型漂不漂亮,襯衣的衣領干不干凈,典型的處女座。相對應的,我對整個人的印象反而會變得模糊。
待我從陌生男人懷里抬起頭來,心里有根弦輕輕顫了一下。從未有一張臉那樣清晰而深刻地印入我的眼里。
這個介于男人與男生之間的陌生人,身上既有男生的溫柔,又有男人的沉穩。
深邃的眼眸在昏黃的路燈下覆上了一層暖意,下巴線條勻稱而流暢。筆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仔細看,右眼角的鏡框下還有一顆小小的痣。
我搜刮了自己腦海中貧乏的詞庫,終于找出一個合適的詞匯形容眼前這個男人—清冽。
宋代的李格非曾這樣形容過洛水,清冽侵人肌骨,不可留。和這個男人的感覺一樣。
這才是我和霍景然真正的初遇,只是一直到父母的飯局上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看了看我胸前校服的校徽。「一中的?」
我訥訥點了點頭。
「已經下晚自習,怎麼還不回家?」
「我想看畫展。」我不是個會和陌生人搭話的人,卻破天荒地對著他說了實話,「可惜關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