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孤兒,但出身,背景,原來的家世,都很清白。
是我爸爸從近百個孩子中精心挑選出來,留在我身邊陪伴我的。
而從 F 國回來后,我漸漸開始張口說話了。
尤其是和憾生在一起的時候。
因為我潛意識里,總感覺我們倆很像。
身上有著一樣的傷口的人,才可以抱在一起取暖。
我沒有媽媽,卻還有最愛我的爸爸。
但他三歲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全都死了。
我們很喜歡躺在屋頂上說悄悄話。
只有我倆才會明白的那份痛苦。
不能給別人說,卻可以說給對方聽。
一晃眼,十幾年過去。
我十八歲了,憾生二十歲。
他被我爸爸教的很好很好。
在我看來,就像是這世上另一個徐平南。
我很喜歡他,也很依賴他。
28
我二十二歲大學畢業的時候,憾生已經跟在我爸爸身邊三年。
他開始慢慢接手公司的事務。
徐平南也開始放手。
后來,憾生單獨解決了生意場上好幾樁棘手的大事。
我爸就干脆放開了手。
我畢業后,并沒有進公司。
反而去做了自己一直以來很想做的工作。
也是我媽媽當年喜歡的。
古董修復。
哦我差點都要忘了。
當年我媽媽和秦茹都是學的這個。
但我媽媽總是隱隱地壓秦茹一頭。
她們的導師曾說,「靜微的心更靜,手更穩,小茹總是欠缺那麼一點點,要多跟著靜微學啊。」
所以后來,秦茹為什麼會讓人把我媽媽的手指一根一根斬斷。
也是有這一層原因在的吧。
29
聽說我不接手徐家的公司,要去專心搞喜歡的事業。
宋清若巴巴兒地跑來找了我好多次。
甚至還苦口婆心地勸我:
「蠻蠻啊,心疼男人,要遭天打雷劈的。」
「別說憾生只是你爸爸領養的哥哥,就算是親哥哥,也有因為家產打得頭破血流的啊。」
「你可千萬千萬不能犯糊涂,你爸爸和你媽媽,就你一個女兒。」
「徐家可不能便宜了別人啊。」
我和宋清若現在關系算是很好了。
她這樣說,我就膩在她懷里撒嬌:
「那不是還有你的嘛,清若阿姨,要是將來憾生敢有外心,你就把他也賣到菲律賓去。」
宋清若聞言,更愁了:「我原本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我也沒打算接手家業,沒打算操任何心,就準備揮金如土一輩子呢,怎麼人到中年了,擔子更重了?」
我被她逗得直笑:「清若阿姨,你不覺得當一個叱咤風云的女大佬也很酷嗎?」
宋清若很認真地想了想,像是有點心動了。
她摸著我的頭發,摸了好一會兒。
不知怎麼的,忽然眼睛一紅,又要哭了。
我輕輕抱住了她。
我知道的,這麼多年過去了。
記得我媽媽的人越來越少。
就連我小姨,都不再嘰里呱啦含混不清地偷偷罵她了。
外公腦梗,已經死去數年。
最后兩年他是在病床上度過上。
沒人照顧他,他生了很重的褥瘡,吃盡了苦頭。
聽說最后一心求死想要解脫。
還有張楠,她后來嫁了個有殘疾的老公。
日子過得不大順,那男的心情不好就喝酒,喝了酒就會打她罵她。
但她孩子一個接一個地生,離婚也是永遠都沒可能離掉。
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回來。
活著的人還在艱難掙扎。
但沒關系的,我和爸爸,還有清若阿姨。
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他們都還記著我媽媽。
她的墓前,沒有斷過鮮花。
她的導師,經常會去看她。
她最愛的男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她。
她最愛的女兒,要完成她未竟的心愿啦。
還有清若阿姨,我媽媽大概沒想到吧。
到最后她的朋友里,會是宋清若一直念著她,想著她。
會是宋清若,替她守護著我。
30
我畢業一年后,爸爸為我和憾生舉行了婚禮。
我和憾生一起給爸爸磕頭的時候。
他笑得溫柔入骨,卻又帶著釋然。
我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婚禮后,我取消了蜜月行程,開始寸步不離地陪著他。
但就在媽媽忌日那一天。
爸爸還是走了。
也許是怕我哭哭鬧鬧,他會心軟舍不得。
所以他沒有讓我送他最后一程。
只是給我留了一封遺書。
「蠻蠻,原諒爸爸。」
「你媽媽一個人太孤單了,我得去陪著她了。」
「我死之后,把我燒了,燒成灰,帶到你媽媽當年死去的地方,把我的骨灰撒在那里。」
「我去找她了,我去找我的靜微了。」
「蠻蠻,爸爸很幸福,這一刻,是爸爸這十八年來,最幸福的一刻,所以,讓爸爸去吧,你親自送爸爸走,好不好蠻蠻?」
我攥著爸爸留給我的信,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憾生沒有打擾我,他只是安靜地守在我的身后。
就像小時候一樣。
他是我的影子,是我的尾巴,是我小小的倚靠。
是讓我安心的存在。
21
我帶著爸爸的骨灰去了當年媽媽死去的地方。
垃圾場已經不像當年那樣又亂又臟。
我憑著記憶回到故地。
將爸爸的骨灰輕輕拋灑出去。
憾生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沒有松開過。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