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向周松,他脊柱不由自主地挺直,看我的眼神帶了期待。
我微笑著直視他,口中吐出的話卻一點兒不留情面:
「周松,你不覺得自己,其實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巨嬰嗎?」
周松仿佛被扇了一巴掌,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為了防止他聽不明白,我再有條不紊地給他詳細解釋:「你看,其實在你身邊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工具人罷了,你只愛你自己,眼中只有你自己。得不到杜小姐,但又要排解苦悶,又有戀愛需求,所以找上了我。可杜小姐一回來,你馬上就想到自己得不到的騷動,所以一心撲向她。」
周松站起來急切地反駁我:「鹿鹿,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可都是認真的。」
「是是是,沒有錯。」我擺動雙手做出安撫動作,「不要著急,聽我繼續說。」
「你吧,身上有種不自知的自私。
「你朋友建議你要走一段新戀情走出來,你嘗試了,規規矩矩地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愛。你也好好地和我處了,可你始終不明白,愛、喜歡,這種感情,從來不是規矩就可以有的。
「你覺得自己認真走了每一步?但這樣的每一步,其實都是在別人的心上積累傷痕罷了。」
周松張了張口,似乎想要繼續反駁我,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個樣子,好像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揭開了他自己都不想看見的、心底的真實想法。
我一頓輸出完畢,估計是抱著找我碴兒想法來的杜如風本人已經呆住了。
她可能真的是覺得周松會和我復合,不甘憤怒之下才來杭州最后發泄一次的吧。
嘖,有點兒可憐。
但我還是沒有打算放過這個「可憐」的女孩。
「杜小姐,現在還是工作日,聽說你是某奢侈品品牌市場部的?現在還是七夕,市場部的工作一定很忙吧?」
我一邊溫和地「問候著」,一邊禮貌地遞了一杯水給她,她條件反射地接住,還說了聲「謝謝」。
可我卻沒有停止:「可你卻拋棄一切來到杭州,我相信你一定很喜歡周松。
「可是你究竟知不知道?白月光,有一天要變成飯黏子。朱砂痣,也有一天要變成蚊子血。
對于他這種人,永遠只有一種東西是最好的,就是他沒有得到的東西。」
玻璃窗外,天光漸漸地變得昏暗,路燈一盞盞地亮起。
一天該結束了。
我轉過身對著杜如風,這應該也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說話:
「反正呢,周松這個人,肯定是比任何人都不會虧待自己的。我自愧不如。
「但杜小姐還想繼續和他糾纏下去的話,我以我訂婚后就被分手、沒有一句解釋道歉,并且患抑郁癥兩年的經驗,真心地勸你一句:三思。」
22
那天之后我從綾綾他們那里才知道,那次下午是周松讓他們先回去空出辦公室,他們和客戶對的工作流程都被打斷了,第二天還要加班到深夜,苦不堪言。
我以私自打亂業務工作安排、損失客戶信譽為理由向總部監督部門舉報了周松。
當天他就被打包召回了上海。
后來我聽舍長說,周松不滿公司的降級處理自己辭了職,但遇上行業寒冬,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下家。
杜如風那邊把他再次毀婚的經歷在他們熟人圈子里傳了個遍,不惜自損八百也要折他一千。
杜小姐真不愧為狠人。
我看著這些朋友圈八卦的截圖,突然覺得,發泄自己的憤怒和委屈,其實沒有那麼難。
長出爪牙,保護自己,是我們每個人應有的權利。
這是兩年漫長的抑郁所教會我的事情,也是一直陪在我身邊、替我擊退那些「壞人」、勇敢又樂觀的祁任傳達給我的信念。
而我,終于能夠自己揮出漂亮的一拳。
六點到,祁任的微信準時地過來:「下班了嗎?晚上想吃什麼?」
我不由自主地微笑,這家伙,加班間隙都不忘記給我發消息。
我故意地調戲他:「你不是得加班嗎?我自己一個人去吃大餐咯。」
祁任發過來三張「嚶嚶嚶」的小貓咪,然后帶點兒撒嬌口吻地接道:「再忙也要陪鹿鹿吃飯,吃完飯繼續搬磚。」
括弧:(頭還沒禿的小祁還能加油)。
我只回了兩個字:「等我。」
然后迅速地出門,甚至帶了比平常急切幾倍的心情。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