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他把裝著所有證據的信封，寄到了警察局。

他自首了。

既然已身陷泥潭，不如魚死網破。

很遺憾，雖然他提供的證據對破獲這場特大黑客案起到了關鍵作用。

可他確實參與其中，也構不成脅從犯。

因此，四年刑期，在所難免。

陸也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一切，并在牢獄中千辛萬苦地戒掉了害他成癮的植物。

一開始的戒斷反應十分痛苦，每次都能把他折磨得大汗淋漓。

身上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啃噬，甚至嚴重到常常出現幻覺。

他有時會看見酗酒的父親把母親打得半死不活，

有時會看見白發蒼蒼的阿嬤摟著他躲在角落低聲哭泣。

運氣好的時候，他會看見江浸月。

她穿著純白的紗，挽起烏黑長發，

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挽著一個陌生男人的手臂走向婚禮殿堂。

說婚禮誓詞，交換戒指，在歡呼聲中接吻。

他也成了觀眾中的一員，在最不顯眼的角落拼命鼓掌。

可他低下頭，卻發現自己仍是一身囚服，和周圍繁華格格不入。

他急出了一身冷汗，轉身落荒而逃，卻在推開門的那刻被身后的女孩叫住。

“ 陸也。

他轉頭，對上江浸月的笑顏。

“ 阿月，你放下我了嗎？”

“ 嗯，放下啦。

江浸月挽著新郎的胳膊，溫柔地沖他笑。

“嗯，那就好啊，你一定要幸福啊！”

說完這句話，他從幻象中驚醒，淚水浸濕了枕畔。

他的心像是淌了血，但他不后悔。

后來，他刑滿釋放，花了一年時間去重新認識千變萬化的世界，然后又回到了C城。

用著這幾年寫代碼攢下的積蓄，他入股了一間清吧。

合伙人問他有什麼要求，他淡然一笑，說如果可以的話，清吧的名字能不能叫“月”。

這是他唯一能夠紀念她的方式，哪怕隱秘又卑微。

得知他和江浸月有一個孩子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無限后怕。

知道了懷孕月份時，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上天對他還算憐憫，那時他還沒有墜落泥沼。

五年的記憶排山倒海般涌來，到陸也嘴邊，輕飄飄地變成了幾句話就畫上句點。

“所以，你當年離開我，是擔心我受到牽連？”

陸也點頭無聲默認。

“ 那你現在還愛我嗎？”

“阿月，我這種有前科的人，真的不配待在你們身邊了，流言蜚語，甚至崽崽之后的擇業，都會受到影響……”

“陸也，我問你，你現在還愛我嗎？”

江浸月傾身湊到陸也身邊，雙臂撐著他的肩膀，迫他與她對視。

“這是我最后一遍問你，如果你說不愛，我就徹底不要你了，以后在路上見了面也不會跟你打招呼，再也不會與你有半點糾葛，我……”

江浸月的話還沒說完，嘴唇就被狠狠堵住，

那是一個幾近瘋狂的吻。

陸也撬開她的齒關，啃噬她的唇瓣，掠奪她所有的呼吸。

昏暗的路燈瀉下，見證著車里發生的一切。

吻畢，江浸月的領口都歪了，眼里泛濫著朦朧的水光，臉頰也紅撲撲的，整個人攤在車座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媽的，狗男人要把她親死嗎？這麼半天不帶換氣的？

她抬眼瞪他，發現這廝居然在嚶嚶嚶哭泣，可能是怕丟人吧，把頭都埋在了方向盤上，像個鴕鳥似的。

“怎麼著？陸哥，爽到哭泣嗎？”

江浸月好笑地踹了他一腳，誰知他哭得更兇了。

“嗚嗚嗚，我真的不能拖累你們啊，可是，可是你說你以后再也不理我了，我也好難過啊……我真的，真的不想離開你們，你說，怎麼辦啊……我是不是很自私……”

當年叱咤校園的校霸或許打死都想不到，十年后他會像現在這樣，在他最愛的女孩面前哭成一條狗。

“怎麼辦？當然是把選擇權交給我們，讓我們自己做決定。

江浸月抽了幾張紙巾，一邊給可憐兮兮的陸也擦淚一邊說。

“你不能總是自以為為了我們好，然后什麼都不告訴我們就替我們做決定，五年前是，現在更是這樣。因為愛你不愛你，是我們自己的事。

江浸月一字一句地說。

“ 陸也你聽好了，現在我知道了這一切，可我還是愛你，想和你在一起，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也不會后悔。崽崽也是，他雖然小，但是你不能剝奪他選擇的權利。

“阿月，我也愛你，我……”

“好啦行了，別矯情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啥心思？住院第一天我就發現了，否則我能死皮賴臉地跟你糾纏這麼久？矯情的話留到以后再說吧，現在不早啦，我們趕緊回家，崽還在家等著我們呢！”

這麼明顯的嗎？

陸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他一直以為自己走的是鐵面高冷無情的渣男路線……

回到家里崽崽都睡著了，陸也小心翼翼地把他從鄰居奶奶家抱回來擱到小床上，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江浸月拽住了衣角。

“ 想一起睡嗎？”

江浸月趴在他的耳邊用氣聲悄咪咪地說，

濕熱的霧氣染紅了陸也的耳尖。

抱著心愛的姑娘走向臥室的那一刻，他懷疑自己還在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