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何來沒骨氣小市民，窮苦日子過久了免不了縮手縮腳的。

聽了頭頂有煙花響，那都不敢抬頭看，生怕看多了傷了眼，只盯著腳下那塊地方，沒有石子硌腳就是了不得的福氣了。

停在原地的埃爾法也駛離了這個是非之地，回到了預定的軌跡上。

車內，魏呈抱在女兒，輕輕怕著她的脊背，溫聲細語地安慰著。

見女兒好一些了，才抬頭抽空跟妻子蘇芮說了幾句話：“就這麼讓她走了？闖紅燈把糖糖嚇成這樣！幸虧沒出什麼事！”

蘇芮笑得溫柔：“算了，只是一點小剮蹭，糖糖又正好趕巧站在椅子上，我看那個人的車又舊又破，打扮得也挺落魄，估計條件不好，她那車撞的也厲害，就別跟她追究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樣啊。”

魏呈微微皺了皺眉。

撞車的時候糖糖正站在車椅上晃來晃去給他展示新裙子，差點被甩飛出去，嚇得糖糖直哭鼻子，他光顧著哄女兒去了，倒沒注意這些事。

蘇芮湊過來，把臉往魏呈的肩頭上貼了貼，小聲地撒嬌：“好啦，別生氣了，我們好不容易回國玩一玩，別被這種小事壞了心情。”

魏呈嗯了一聲，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不自禁地往窗外投了深深地一眼。

這就是他上大學的城市嗎…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聽說他就是在這個城市遇到了蘇芮，跟她談了四年的戀愛…

他摸著妻子柔軟的頭發，心里頭又軟又酸。

在他的婚姻中或許沒有那麼深的情，卻處處浸滿了心疼與愧疚。

心疼對他一往情深的妻子。

愧疚那些記不起的過往。

他是從小在國外跟著媽媽長大的，一直很向往故土，所以大學的時候不顧媽媽的阻攔，來到了中國讀大學。

一直到大三的記憶他都是清晰。

可從大四開始，截止到五年前的這段日子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好像只是在宿舍的床上睡了一覺，再一睜眼就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媽媽說他在國內遭遇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一條小腿，還喪失了記憶。

可他對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當時看著殘缺的右腿只覺得像是有只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腦子，讓他轉不動，無法思考，又覺得疼。

再一抬頭便看到了微凸著肚子的蘇芮。

他們說，這是他相戀四年的女朋友，門當戶對，感情穩定，本來已經準備結婚了，他卻突然遭遇了車禍，昏迷了半年多。

他昏迷沒多久，蘇芮便檢查出了身孕，不顧外界的非議堅持留下了孩子，一直陪在他身邊照顧著。

無數人為他們的愛情感動，甚至連醫院的護工都知道有一個癡情的中國女人正在等待她的未婚夫蘇醒。

可他卻完全想不起來。

他看著蘇芮就像看著陌生人，他看著那些他們曾經相戀的合照就像在瀏覽陌生的網絡圖片。

當他對著蘇芮輕輕說了一句：抱歉，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的時候。

這個可憐又癡情的女人抖得如同暴風中的孤柳，淚如落葉掃不盡。

魏呈愧疚極了。

他像是一個沒有拿到劇本的演員，徘徊在熱火朝天的舞臺上，大家哭著喊著闡述著故事的臺詞情節，他根本入不了戲，卻又硬生生被推到了舞臺中央。

于是他正式出院后很快就跟蘇芮結了婚，給這個可憐的女人跟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名分。

他不記得蘇芮，但他有良知。

他的失憶已經背棄了這段愛情，他不能再拋棄這個癡情的女人。

結婚五年，蘇芮可以說是一個完美妻子，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可他卻依然想不起描述中那甜蜜的回憶，也找不到描述中那心動的感覺。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在蘇芮身上有親情，有習慣，有依賴，有在乎，甚至有喜歡，但那都不是愛。

蘇芮對他越好他就越愧疚，他只能加倍的彌補回去。

他們是人人稱贊的恩愛夫妻，模范家庭。

所有人都在勸他向前看，蘇芮也曾無數次說過忘記過去沒關系，他們可以創造新的回憶。

可他偶爾的午夜夢回，還是忍不住會想，過去的五年是什麼樣的呢？

他曾求助過醫生，醫生沒辦法為他的失憶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只能建議他回到戀愛時熟悉的環境，或許能有所改善。

但五年前那場車禍嚇壞了他身邊所有人，也給蘇芮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無論如何都不愿意他再回到這座城市。

魏呈知道不管是車禍，還是失憶都是他跟蘇芮共同的傷口，所以他尊重蘇芮的意思，一直沒有強迫她，只是偶爾會提起來。

或許是提得多了，蘇芮前段時間主動提出了要回國。

她說有些事不面對就會一直記得，所以她想帶著女兒陪伴魏呈一起回來看看。

魏呈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感謝上天帶給他一個如此善解人意的溫柔妻子了。

他終于來到了曾經的故地，可這里的一切卻讓他覺得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