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想嚇唬你,當初以為你會喜歡。」
愣的人變成了我。
什麼意思,以為我喜歡才放我掌心的?
兩人拉開了五六節階梯的距離,我急急忙忙跟上,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前撲了下去。
完蛋。
我就知道會摔。
雨后,石階,青苔,板鞋……buff 疊滿了。
我不摔誰摔!
但我忘了,我還在爺爺眼皮子底下呢,這山里有他罩著我。
于是我摔了,但沒完全摔。
慌亂中我拽住了宋遐的褲腰帶,生生止住了下撲的趨勢,甚至連皮都沒磕到。
有驚無險過后,我首先感慨的是——
「褲子竟然沒扯下來。」
宋遐在我驚呼的那一瞬就握緊了欄桿,穩了身形。
「你應該慶幸沒扯下來,不然你爺爺也來不及接住你。」
我被他扶著直起了身:「抱歉抱歉,是不是把你拽痛了?」
宋遐哼笑:「不痛,只是要斷了而已。」
「啊???」
我顧不上太多,連忙撩起他的衛衣,他白皙光潔的腰上赫然一長條鮮紅的勒痕。
「我靠!這樣還不痛?」
宋遐扯了扯衣擺,試圖讓我松手。
「那不然呢,我說痛死了,你給我吹吹嗎?」
我攥著他衣擺的手緊了緊,彎下腰將臉湊上去,在距離不到兩指時停下,仰起臉小聲問:「吹吹有用嗎?」
宋遐明顯怔住,身體僵硬了一瞬,抬手將我拂開。
「沒用。早點下山吧。」
8
回程路一路無話。
到了老家后,我遲遲沒下車。
宋遐也沒出聲催我,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坐著。
將信燒了后,我便沒了留在老家的意義。
和宋遐一樣,再也不會回這里。
如此說來,這一別后,我和宋遐基本就是老死不相往來了。
面對這個曾經嫉妒怨恨,卻與我共享了同一個長輩秘密的死對頭,此刻心情微妙地復雜了起來。
「突然覺得挺遺憾的。」
脫口而出這句話后,宋遐轉向我面露不解,我慌忙解釋:「我是說我爺爺和你外公。」
他修長的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抬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
「當事人都不在了,誰也沒立場說他們是什麼感受。不過你爺爺子孫滿堂,請問遺憾在哪里?」
我的辯駁蒼白無力:「他托夢來,有執念未了。」
「那只能說明,他是個愚鈍的人,或者是軟弱的人,面對告白不知所措,就選擇逃避,時隔經年咂摸出味,想回頭了。哪里可以回頭呢,早就只剩兩抔黃土了啊。」
爺爺被他這麼說,我有些氣,可又完全找不出話反駁。
甚至隱隱感覺,他不止是在說爺爺。
果然,他輕呵了一句:「一脈相承。」
我徹底惱了:「什麼一脈相承?你不就是想說畢業時的那個事嗎?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戲耍我,你還有理了?」
車里瞬間靜了。
啊,說出來了……
宋遐沉下臉,往椅背一靠,重重地嘆了口氣。
「孟決。」
被叫到名字,胸腔里像是盛了一池吹皺的湖水,我努力壓抑住搖曳的情緒:
「干嗎啊。」
「你覺得什麼是喜歡?」
問題有些出乎意料,我的兇巴巴氣焰一下子滅了。
「喜歡就是喜歡啊……」
「是想要長長久久地擁有對方。」
宋遐側過頭看我,表情帶著一絲哀憫:「我對你的喜歡,就是這種喜歡。」
我企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戲弄,可是沒有。
他是認真的。
心臟漏跳一拍后,劇烈地、瘋狂地跳動起來,心跳聲吵得我幾乎要耳鳴。
我聽到自己囁嚅出聲:「你明明說自己不是 gay。」
「確實不是,我只是單純喜歡你而已。
」
春末夏初的天氣,我仿佛置身在酷暑,一波波熱意撞得大腦有些恍惚。
我知道現在應該說點什麼,回點什麼。
可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僵持了好一會,我解開安全帶。
「那個……謝謝你送我,麻煩開一下后備箱。」
我沒敢抬頭,但能感覺到宋遐緊盯著我的臉很久,最后輕嗤一聲:
「所以我沒說錯吧?就算再來一次,你還是選擇逃避,甚至不肯給我一個句號。」
倉皇地拉開車門,我聲若蚊蠅般說了句:「對不起。」
心里太亂了,完全理不清頭緒。
直到我將小電驢搬下車,宋遐都沒再說一句話。
關上門后,他迅速駛離,很快消失在視野。
9
爸爸接我回家時,我依然陷在那種蒸騰的熱意中。
他拿手背試了試額溫:「你別是感冒發燒了吧?」
我抱著手臂縮了縮。
「有可能。」
早上的冷水澡沖得太久了。
「爸,你認識隋清之嗎?」
爸爸正叉腰看著老房子感慨,聽我這一問,雙眼一亮。
「誰?哪家小姑娘?就這兩天工夫,給你整上艷遇了?」
我無語地翻了白眼。
「不是!是爺爺的朋友,你沒聽說過嗎?」
他摸著下巴思忖很久:「沒有,我都不知道你爺爺有什麼朋友,他就和鄰里有些來往,這輩子都沒離開過這個地方。」
我有些失落,但也無可奈何,爺爺和隋清之的故事,真的只有風知道了。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他下次托夢來,我幫你問問。哈哈哈。」
爺爺應該不會再來了。
這話我沒說,抿起嘴點點頭。
回去后我果然發了燒,蜷在被窩里忽冷忽熱。
整個人好像躺在小舟上晃晃悠悠,再一睜眼,我竟回到了小時候,爺爺背著我走在山間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