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主芳心大悅,把那把象征繼任宗主身份的白玉琵琶賞賜給她。
她本該高興的,只是撥弄琵琶時,心思總忍不住飄遠,時常會想起呆頭呆腦的小鐵匠。
二師妹的異樣太過明顯,很快被自己的師妹察覺。
她們年紀相仿,師妹一直嫉妒她更得寵愛,于是將始末告訴了合歡宗主。
合歡宗主表面不動聲色,暗地里卻派弟子屠戮了整個神劍山莊。
她說,合歡宗的未來宗主,不該動情。
合歡宗主手段雷霆,青麒山的神劍山莊灰飛煙滅,唯獨秦川活了下來。
這是合歡宗主特意吩咐的。
她說情之一字,古怪得很,世間萬事萬物皆以死為終結,可情字恰恰相反。
它以死為生,以生為死。
最相愛時,對方若死了,那他就會長進自己的骨血里,像寄生的藤蔓,扎根在每一寸血肉中,誰都拔不掉。
還是活著好,活著才有變數,有了變數,愛才會扭曲變形。
畢竟,再濃烈的愛意也熬不過時間無垠,抵不過世事無常。
她說對了。
秦川恨上了二師妹,恨上了合歡宗,然而最恨的還是直接屠戮秦家滿門的那兩個合歡宗弟子。
他拎著鐵錘去報仇。
可他一生只懂打鐵,于武學一途并不精通,不但沒有報仇成功,還被愛慕二師妹的合歡宗弟子斬斷左臂。
后來二師妹每次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會狠狠灌上一口酒,被辛辣的酒水激出眼淚。
她說:「大師姐,我從沒有見過像那天那樣大的雨,小鐵匠的斷臂被秀樾師兄踩在腳下。大師姐,你說那道劍光怎麼就那麼快呢?快到我來不及阻止。
噌地一下,我就眨了一下眼睛,他的胳膊就掉下來了。小鐵匠的臉比死人還白,可他說他還會回來。他說只要四肢里還有一肢尚在,他就算爬也會爬回來報仇。那天在場的師兄師姐都在笑,只有我知道,他是認真的,他平日不愛說話,可說過的話,每一句都會做到。我比誰都清楚小鐵匠不是那些人的對手,他每次前來報仇,最后受傷的只會是自己,我阻止不了他,所以我替他殺了那些人。我知道他不會因此就原諒我,我只是……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受傷,那滋味真的……比我死還難受。」
二師妹背叛了師尊,叛逃了宗門,一路逃亡,好幾次險些喪命。
傷好之后,她去找過小鐵匠,只不過藏在暗處,沒敢現身。
他在青麒山里,建了一座小屋,每日叮叮當當地打鐵。
他要重建神劍山莊。
為此,他需要打造出一件曠世神兵,重新打響名號。
然而他的左臂已斷,要鑄造神兵難如登天。
二師妹藏在樹林里,默默觀察了他很久。
他打廢了許多鐵,一日比一日沉默,一日比一日消瘦。
她想:不就是一件神兵嗎?沒關系,我來打。
他想要的,我幫他做到。
二師妹斜睨一眼沅沅,輕蔑地一笑:「老娘忙著打神兵,沒空搭理你,從哪兒來滾哪去!」
沅沅勃然大怒:「敬酒不吃吃罰酒!」
18
一陣濃烈的腥風鋪天蓋地襲來,劍宗上空的天被血云遮蔽了大半。
血煞老祖看在合歡宗主的面子上,已忍耐許久,眼見二人還在啰嗦,再也按捺不住。
手一揮,四桿招魂幡朝著小師弟疾射而出,分據東、西、南、北四個方位,試圖將他困進鎖魂陣中。
血云壓頂,黑幡鼓蕩,怨魂尖嘯。
小師弟面色沉靜,吹動手中白骨哨,高亢尖利的哨聲直沖九天,生生壓下四桿魂幡數萬怨魂的咆哮。
在場眾人識海一陣激蕩,不由面露驚駭,趕緊催動法器護住周身。
有修為低下的弟子連吭都沒吭一聲,直接暈過去,被同門手忙腳亂地抬下去。
二師妹這邊也聊崩了。
沅沅面色沉怒,率合歡宗弟子布下十二天魔法陣。
一時間彩袖翻飛,香風陣陣,樂聲激昂中殺氣騰騰。
二師妹冷笑一聲,撩開裙擺盤膝而坐,素手撥弦,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繚亂,氣勢奔騰,宛若金戈鐵馬。
一對十二,陣勢絲毫不輸。
九州正道這邊已經有了前車之鑒,在樂聲剛起時,便結成法陣,護住各自宗門的弟子,凝神觀望邪道二宗的實力,神情駭異。
無量大師念了聲佛號,憂心忡忡:「數百年未見,邪道的年輕一輩,實力竟如此了得。我正道之中怕是只有流風劍主、羋云宗的遲不歸,以及清鴻仙子等寥寥數人可與之抗衡了。」
「魔長道消,兩百年后正邪宗門大比,實在令人擔憂,只盼回雪劍主在那之前,能速速成長起來。」
江蘺緊了緊握劍的手,壯志躊躇:「大師放心,我既然得回雪劍認主,必全力以赴,不墮我九州正道之威。」
我提起殘劍銜霜。
劍宗眾人警惕地將江蘺護在身后,如臨大敵。
我嗤笑一聲,向門外走去。
血煞老祖化神修為,小師弟與他修為差距過大,雖然此時看上去游刃有余,不過是占著天生擅長攻擊神魂,以及對方并不想真正傷他的優勢。
二師妹那邊也不容樂觀,雖然看上去勢均力敵,但她數十年來專注為秦川煉制神兵,于修行一道,多有荒廢,在沅沅等人的攻勢下,也堅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