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只畫一點。再用寫字課、算數課做掩護。
好在他們誰都沒多想。
我就這麼看著逃跑的路線圖一點點地在我面前清晰。
說不激動是假的。
但我只能不動聲色,等待時機。
這天吃飯時,許久沒找茬的阿嬤,突然開口。
她說,村東頭王婆的兒子也買了女人。
只是那女人是個犟種,打了這麼久,什麼法子都用過了,仍是不肯低頭。
王婆子瞧見這同一批「皮子」里,只有我最乖,最明白。于是,便想讓我去勸勸那個賤種。
我沉默不語。
阿嬤對著李滿倉說:「你瞧瞧你買回來的祖宗。又不是讓她下地干活,動動嘴皮子的事,都不愿意做。」
李滿倉擰眉,看了一眼阿嬤。
不怒自威的氣質,讓還欲張口的李阿嬤住了嘴。
「去,我愿意去。」
我看著她,一笑:「我還沒開口,阿嬤就先替我答了,還給我扣了好大一頂帽子。好在滿倉哥哥真心待我,若是旁人聽了,我就算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
她瞪我一眼,半天說不出話來。
第二日,她帶著我來到了村東頭。
不知道李阿嬤心里有什麼打算,她非要李滿倉也必須跟來。
我被領進一個小地窖。
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一盞昏黃的燈。
「去吧,去和那賤骨頭說說。」王婆子將我推上前去。
我面前癱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脖子和腳上都拴著鏈子,衣服被撕扯得狼狽不堪,裸露出來的肌膚,都是瘀青一片,滲著鮮血。
我的手開始顫抖。
察覺到有人來,她也不轉頭,眼睛斜斜一瞥。
「我……」我剛想開口,嗓子就哽咽了。
她警惕地上下打量我,突然,她眸子亮了一瞬:「我見過你。
你和我一樣,也是被他們拐來的。」
我連忙點頭。
她笑了:「你也是幫忙送衛生巾,才給騙過來的?」
我一怔。
她哈哈大笑,幾近瘋癲:「那個男人跟我說,他進城里打工,自己的女兒來了月事。他買了衛生巾,沒辦法送進去。讓我幫幫忙。
「我沒多想,就進去了。結果,醒來后就到了這里……」
她突然不笑了,眼神狠厲,開始砸頭。
「騙子!騙子!以善為餌,比惡更惡!
「他們不得好死!他們全都不得好死!」
我趕忙拉住她。
她盯著我看,看著看著就落下淚來。
她嗚嗚地哭,我的眼淚也跟著掉下來。
她說:「救救我,救救我……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我哭得說不出話來。
她拉著我的手,又讓我去看她的手。
她嘴唇顫抖:「你看啊……你看啊,我的手以前是彈過鋼琴的……
「我的眼睛是見過世界的……我不甘心……我恨啊!」
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引來了屋外買她的男人。
男人踹門進來,拿起鞭子就甩在她身上。
我拼命護住她,也結實地挨了一鞭。
火辣辣地疼。
男人罵著,打著。
「小蹄子,你跑一次,老子打你一次。不怕你不服!」
我聽見被我護在身下的她,大笑著,眸光閃動:
「人生而有尊嚴,絕不可讓渡。
「我到死都不會向你這個人渣屈服!」
18
李滿倉沖進來的時候,我身上已經被抽了好幾鞭。
有一處破了皮,汩汩地流血。
他心頭一緊,慌忙抱起我,滿眼不忍。
打我的男人從未把我們這些買來的女生當人看待。
所以在李滿倉進來時,男人甚至還跟他邀功:「嘿,滿倉,你買來的小蹄子也挺倔。讓她起開,就是不動。
方才俺一起都給收拾了。你……」
話還未說完,他就猛地往后踉蹌了幾步。
男人后知后覺:「李滿倉,你敢踹老子?」
李滿倉面沉似水,目光像是要將男人凌遲。
「她若有什麼事,你給我等著。」
丟下這句話,李滿倉便抱著我踹門而出。
只剩男人在后面大罵:「李滿倉你個孬種!你阿嬤說得果然沒錯,你娶回來個狐貍精,把你魂都勾沒了!」
………
到家之后,李滿倉連忙為我上藥。
我本就受了驚,又挨了這幾鞭,此刻更覺大腦沉沉,昏昏欲睡。
受傷的地方,一經觸碰,就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李滿倉眼眶泛紅,額角突突地跳。
這時,李阿嬤探進屋里,剛想看一眼情況,就被李滿倉喝道:「出去!」
她忙退了回來。
今日,她本意是想帶著李滿倉見識一下,別的男人都是怎麼對待買來的女人。
想讓李滿倉學著點。能和她一個鼻孔出氣。
卻不承想偷雞不著蝕把米。
如今,我受了傷,李滿倉心里有氣,只覺是她非要招惹此事,才讓我遭了苦。
李阿嬤是怕李滿倉的。
她自己年老體弱,全靠滿倉一人養活。平日里,她就只是擺擺空架子,一旦李滿倉真動了氣,她也膽戰心驚。
我養了好一段時間,傷口才慢慢痊愈。
身上的傷好了,可心里的傷卻越來越重。
每晚我都會夢見那個女生,夢見她接近崩潰的模樣。
我只為她擋了幾鞭,就已如此難挨。我不敢想象,每天都要經歷這些的她,該如何撐住……
近來,我總會在夜里突然驚醒,醒來已是滿臉淚痕。
我告訴自己,再堅持堅持。
出逃的路線我已經熟記于心,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等我逃出去,一定要讓警察同志把剩下的女生全都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