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帛穿戴整齊,容貌艷麗,發上簪有金翠花鈿。
程嘉沒有看到我,他為她撐傘,二人準備回府了。
我打聽過,那是他的新婚妻子,宣平侯府的千金小姐——謝時薇。
他們是三個月前成的親,按照中原的規矩,三書六聘,明媒正娶。
我握緊了手里的馬鞭,在淅瀝的雨幕下,叫了他一聲。
「程嘉!」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他轉過頭來,眼中寫滿了不敢置信,以及深深的慌亂。
他在慌,臉色無比蒼白。
他沒了那份從容,將手中的傘塞給了他的新婚妻子,推了她一把:「進去!」
我看到,那女子剛要回頭,被他一吼,嚇得帶著丫鬟進了府。
淅瀝的雨將他的袍衫打濕,也將他的臉打濕。
他走向我的時候,不期然地讓我想起在扜泥城,他騎馬朝我飛奔而來的那日。
是這樣的雨,卻不是那日的人。
「阿離,你怎會在此?你不該來這里,快回去!」
我揚起馬鞭,惱怒地看著他。
「少廢話,我問你,你娘沒有死,對不對?」
「對……」他斂起的睫,掛著濕漉的雨,不愿直視我的眼睛。
「你娶了別的女人,對不對?」
「對……」
「你不愿再回西域,讓我把你忘了,對不對?」
「對……」
「好,好。」
我笑了一聲,緊握馬鞭的手,露出青筋:「程嘉,我不喜歡欺騙,也不喜歡誤會,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解釋給我聽。」
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開口卻道:「阿離,你回去吧,日后若有機會,我會去西域找你……」
「還想騙我?!」
忍無可忍,我連揮了三下馬鞭,狠狠地抽向他!
程嘉沒有躲,他僅是用手擋了下,瞬間手背鮮血淋漓,衣袖被抽爛。
他如玉的面頰上,一道血痕清晰可見,快速地腫了起來。
我再次揚起馬鞭時,他依舊沒有躲,又用手擋,被我連抽三下。
雨水順著他的臉滑下,鮮紅一片。
他的手上、脖子上、耳朵上,皆是血痕,慘不忍睹。
他紅著眼睛看我,幾乎要落下淚來,開口仍是那幾個字:「阿離,你回去吧,求你了……」
「我自然要回去,難不成要為你這忘恩負義之人留下嗎?把我的吊墜還我!」
程嘉沒有猶豫,取下了脖子上的綠松石吊墜,遞在了我手中。
「你現在就走,回西域。」他道。
我揚起馬鞭,忍不住又要給他一鞭子。
程嘉下意識地伸手擋,對上他殷紅的眼睛,被打得滿是血痕的臉和手背,我終是收起了鞭子。
「程嘉,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跟不跟我走?」
「阿離……」
他看著我,冷不丁地落下淚來:「你快走吧,只當我對不起你。」
「我走了,你會死。」我靜靜地看著他,「想清楚了。」
「是,我想清楚了,今后你我二人再無瓜葛,生死皆是我的造化。」
「好,程嘉,如你所愿。」
18
長安街被大雨沖洗,空無一人。
我從客棧出來,在女掌柜驚訝的目光下,拎著包袱走進雨幕之中。
哦,還有我的馬兒。
我的雪爪不遠千里跟我來了長安,沒有找到它的霜花。
我同它一樣,不喜歡中原。
這里的人太壞了,他們站在街邊屋檐下躲雨,對我和雪爪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我還看到遠處有一人,身穿蓑衣斗笠,高騎在馬背上,飛奔而來。
待到近了,才發現那人手里還攥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拴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那女人看不清楚模樣,被拖在地上拽行,衣裳磨爛了,身上的血滲出,被大雨沖刷,然后再滲出……
她像一條瀕死的魚,披頭散發,張大嘴巴殘喘著呼吸,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馬的速度不斷加快,全然是要將她折磨至死。
爺爺叮囑我不要多管閑事,我拍著雪爪的身子讓到了路邊,本未打算多管。
可是那男人以疾風之勢經過我身邊時,我手里的鞭子幾乎是下意識地朝他揮了過去。
「該死的中原人!」
興許是因為一肚子的火氣,我的聲音惡狠狠的,揮出去的鞭子毫不留情。
那男人沒料到我突然出手,身子向后仰了下,結果便是這一鞭子落在了他的馬頭上。
吃痛的馬兒瘋了一般,前蹄掀起。
男人身手矯捷,翻下了馬背。
在這之前我已經快速上了馬,用馬鞭抽了下雪爪,騎著它飛奔而去。
我騎術了得,未將他放在眼里。
豈料這男人瘋了一半,撒開腳步,朝我身后狂奔著撲來。
我回頭,又給了他一鞭子。
「去死吧你!」
這一鞭子抽掉了他的斗笠,但我未曾看清他的臉,回過頭來,繼續騎著雪爪狂奔。
此刻雨勢漸停,長安街空無一人,我將那人甩在了身后,嘴角勾起,只覺心情舒暢了許多。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前方城門,不知何時有大批人馬攔截,個個手握長槍,對準了我。
真該死。
我和雪爪被捕了。
中原人真卑鄙,他們用網子分別兜住了我和雪爪,然后浩浩蕩蕩,將我們押走了。
我被綁手綁腳,送到了辰王府。
這不是我第一次聽說周元亨這個名字。
中原皇帝的第三個兒子,辰王周元亨,我救下程嘉那日,他在夢里咬牙切齒要殺掉的那個人。
也正是他,策劃了當初太子的謀逆,在牢獄之中用盡酷刑,審死了程太傅,并派人一路追殺程嘉和太子到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