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無力回答。
渾身都好冷,小腹不斷有痛感,眼前閃過白光。
什麼都看不見了,我好冷……
…………
醒來的時候是在救護車上。
我的口鼻被戴了氧氣罩,宋慎渾身是血,跪坐在我身邊,雙手死死握住我的,臉色白得嚇人。
幸好,他看上去沒事。
我眨了眨眼,卻發現根本無法說話,渾身都在痛,骨頭好像被一寸寸碾碎。
「不要死,曉曉,求求你,不要死。」他顫抖著,臉頰貼上我的。
臉龐感到一點點暖意,我費力去瞧。
那竟然是宋慎的淚水。
滴在我臉上,卻像是砸在了我心里。
后背乃至小腹的疼痛頓時都不算痛了,我顫抖著想抬起手,告訴他不要哭。
抬不起來,也說不了話。
老天,我只是想跟他說說話,這樣也不行嗎?
老天,我好累,好冷啊,不要,我不要閉眼,讓我和他說說話……
什麼儀器發出尖銳的鳴聲,醫生護士都圍了過來。
宋慎不斷地在我耳邊說:「不要睡,曉曉,不要睡。」
我費力搖頭,手指終于夠到他的臉頰。
他哆嗦著將我的手指貼在他臉上,聲音都在抖。
「你不要睡,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有一次老大懷疑我們中間有內鬼,把我們丟在深山自生自滅。那個時候我被流彈打中了腿,夜里有狼聞著味道過來,我跑不了,已經想放棄了。幻覺里,我聽見了你的哭聲。我想到你還在等我,就把最后一顆子彈打到了狼的身上,一點點爬回了公路。」
他哽咽著,眼睛紅得嚇人:「曉曉,不要離開我。你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疼痛慢慢無法感知,我拿手抹去他的眼淚。
一開口,就有血沫涌出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不要哭,宋慎。下輩子,我還來找你。」
劇烈咳嗽,劇烈倒氣,眼神慢慢失去焦距。
宋慎緊緊抱住我,哭得像個孩子,撕心裂肺。
黑暗涌來,浸沒一切。
所有感官都在漸漸失去功能。
混沌的時空里,我又回到 18 歲那年的秋天。
我從車窗外探出頭,看見淅瀝的秋雨中,那清冷的男孩子撐著傘,獨自遠去。
車在往前開,他在往后走。
這人生漫長而短暫,我有幸與他擦肩,共度朝夕,也算幸運。
…………
曾經有一個人,我愛他重過生命。
我向佛許愿,求他平安,哪怕用我的來換。
這一樁交易,我并不算虧。
宋慎,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
(正文完)
【周萱番外:瀟瀟雨歇】
1
接到宋慎的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倒水喝。
手里的杯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砸在地上的,我媽循聲出來,看見了,嚇一跳:「周萱你干嘛呢?燙到了沒?」
我抓起外套就走。
曉曉在搶救,她竟然在搶救。
電話里,我追問:「是難產嗎?」
宋慎的聲音很痛苦:「不是……是我害了她。」
我趕上了最快的一列高鐵,到站直接打車去醫院。
司機問我:「家里有人在醫院呢?」
我拿額頭抵著玻璃,答:「是我的好姐妹。」
要等著我啊,要活著啊,曉曉。
電梯間人太多,我從消防通道往上跑。
十樓,十樓。
推開門沖出去的時候,看見宋慎渾身是血,站在搶救室外面,失魂落魄,一動不動。
他身邊還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警察,警惕地護著他。
我飛奔過去,那槍口就毫不留情地對準我。
我快嚇到腿軟,宋慎慢慢回過頭,啞聲說:「這是我太太的朋友。
」
于是槍口放下。
我不敢大聲說話,輕聲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宋慎恍惚著說:「是毒販。他們的目標是我,曉曉替我擋了子彈。」
有淚水從他眼角滑落,他顫抖著,拿手遮住了臉,不再說話。
我握著座椅扶手,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涌。
搶救室的燈熄滅了。
門打開。
醫生推著轉運床出來,那床上蒙著一塊白布。
我捂住了嘴,大滴大滴的眼淚涌出來,順著指縫滴下去。
醫生說:「子彈穿過了大動脈,患者失血過多,多器官衰竭。送到的時候,胎兒已經在母體中窒息了……節哀。」
宋慎整個人晃了一下,伸手揭開那張白布。
曉曉閉著眼睛,像是在沉睡。
他俯身,親了親她的額角。
一滴眼淚順著他滿是血污的臉滑下去,滴在了曉曉素白的臉上。
宋慎擦干凈了手,很認真、很耐心地,一點點揩去了那滴眼淚。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2
曉曉葬禮那天,我請了假,帶上她留在我這邊的東西,又去了南京。
那張遺照里,她笑得真漂亮,沒心沒肺的,像我剛認識她的樣子。
靈堂里,曉曉媽媽哭得肝膽俱裂,曉曉生前的朋友都來了,忍著眼淚,勸阿姨節哀。
宋慎立在最角落的地方,穿了一身黑,整個人又瘦了許多,臉色蒼白,凝望著她的遺像,一動不動,像道影子。
我走過去,把曉曉的東西交給他。
他遲緩地看了那個小盒子一眼,問:「這是什麼?」
我說:「是曉曉抑郁癥最嚴重的那段時間,她放在我這里的信。我沒打開看過,她只說如果有一天她沒忍住,自殺了,希望我把這些全部燒給你。
」
宋慎接過,仰起頭,閉了閉眼睛,啞聲說:「謝謝你。」
我搖頭,沒忍住,還是說:「她最愛的就是你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